他用手捂住脸,沉思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方才起身告辞的时候,我忽然想:瞧这些人,从此人鬼永隔,再也见不着他们了!这些树也是,只有这堵砖墙依旧,一堵红墙,梅耶罗夫公寓的墙……在我的窗户对面……嗯,你不妨把这一切说给他们听听……你试试,说呀;瞧这个大美人……你不是死人吗,你就自我介绍说:‘我是死人,你说:‘死人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连玛丽亚.阿列克谢耶芙娜夫人也不会骂你(暗指格里鲍耶陀夫的剧本《智慧的痛苦》中法穆索夫最后一段独白的结尾(第四幕第十五场):

啊呀!我的上帝!她会说什么呢,我的玛丽亚.阿列克谢耶芙娜夫人!),哈哈!你们该不是在取笑我吧?“他不信任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你们知道吗,我在枕头上百感交集……你们知道吗,我确信造化最爱作弄人……你们方才说,我是无神论者,可是你们知道吗,这造化……你们干吗又笑呢?你们的心肠真狠!“他望着大家,突然凄凉而又恼怒地说道,”我并没有带坏科利亚,”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用完全不同的.既严肃而又坚信不疑的声调说道.

“您放心,这里谁也没有,谁也没有取笑你!”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几乎痛苦地说道,“明天要新来一位大夫;过去那位大夫弄错了;你坐下吧,你都站不住了!在说胡话……哎呀,现在拿他怎么办呢!”她张罗着,扶他坐到椅子上.一颗晶莹的泪珠在她腮帮上闪了一下.

伊波利特站住了,看到她这模样几乎大吃一惊,他举起手来,害怕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这颗泪珠.他像孩子似的微微一笑.

“我……爱你们……”他快乐地说道,“你们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们……他跟我谈到你们的时候从来都那么兴高采烈,我是说科利亚……我喜欢看到他兴高采烈.我并没有带坏他!我只是让他留在我身边……我想把大家都留下来,把大家……但是并没有任何’大家,除他以外,什么人也没有……我想成为一个活动家,我有这个能力……噢,我想做多少事啊!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愿意想了,我曾经下定决心什么也不想了;就让大家,就让大家撇下我去寻找真理吧!是的,造化就爱作弄人!它干吗,”他忽然热烈地说下去,“它干吗创造出最优秀的人物又回过头来尽情作弄他们呢?造化的安排是,只有一个人是人世间公认的至善至美的人……造化的安排是,把这人展示给人们看过以后,就注定让他说一些至理名言,然后再为这些至理名言去大量流血,假如让这血一下子全流出来,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一定会憋死淹死呛死!噢,好在我快死了!要不然,也许我也会说出弥天大谎来的,造化就爱这么作弄人!……我没有带坏任何人……我只想活着为大众造福,为发现和宣告真理而活着(作者在这里暗指当时的”社会主义“活动家彼得拉舍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我望着窗外梅耶罗夫公寓的那堵墙,只想说一刻钟的话,把大家,把大家全说服了,我毕生只有这一次遇到了……你们,而不是遇见人民大众!但是结果又怎样呢?毫无结果!结果只是让你们蔑视我!可见我这人毫无用处,可见我是个大傻瓜,可见我应该死了!我未能给人们留下任何回忆.既没有留下声音,也没有留下痕迹,既没有留下一件事业,也没有传播一个信念!……请不要嘲笑一个笨伯!忘了他吧!大家都忘了他吧……请大家都忘了吧,请你们心肠不要这么狠!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碰巧得了这肺痨病,我非自杀不可……”

他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没有说完,就跌坐在椅子上,用两手捂住脸,像小孩似地哭了起来.

“唉,现在拿他怎么办呢?”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叫道,她奔到他面前,抱着他的头,紧紧地.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他两肩抽动着号啕大哭.“得了,得了,得了,别哭了,得了,够啦,你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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