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中午十一点多了.公爵知道,如果他到城里的叶潘钦府去,现在只能遇到将军一个人(他由于公务繁忙,一时不能脱身),而且也不见得碰得上.他寻思,将军说不定会拉住他,把他立刻带到帕夫洛夫斯克去的,可是他到帕夫洛夫斯克去以前,还非常想去拜访另一个人.公爵决定先去寻访一个他很想进去看个究竟的人家,宁可冒险晚一点去拜访叶潘钦家母女,把帕夫洛夫斯克之行推迟到明天.

话又说回来,这次拜访就某一方面说对他是冒险的.他感到为难,踌躇再三.他知道这户人家就在离花园街不远的豌豆街,他之所以决定先到那里去,是希望在走到他要去的那个地方以前,能最后拿定主意.

走到豌豆街和花园街交叉的十字路口时,他非常激动,对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没料到他的心会跳得这么疼.有一座房子,大概由于它的外貌特别,老远就开始引起了他的注意;公爵后来想起,他当时曾对自己说:“一定就是那座房子.”他非常好奇地走到跟前,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感到,如果他猜对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特别不愉快.这座房子很大,阴森森的,三层楼,毫无建筑艺术可言,本来是绿色,但由于年久失修,已变得很脏.这类房子是在上世纪末建造的,虽然为数不多,甚至很少,但是其中有些房子还是几乎毫无变化地保留在彼得堡的这几条街道上,而彼得堡的变化是如此迅速,一切都变了.这些房子造得很坚固,墙很厚,窗户非常少;底层的窗户有时还装着铁栅栏.楼下开设的多半是钱庄.坐在钱庄里办事的全是阉割派(俄罗斯正教会的一个教派,主张用阉割的办法来摆脱世俗生活,反对肉欲,拯救灵魂.教徒,他们住在楼上,房子是租的.这种房子里里外外都给人一种不好客和冷冰冰的感觉,一切都仿佛鬼鬼崇崇,藏着掖着似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光从外表看,实在难以说明究竟,建筑学上的线条组合,当然自有它的奥秘.住在这些房子里的几乎是清一色的买卖人.公爵走到大门前,看了一眼钉在门上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世袭荣誉公民罗戈任公馆.”

他不再踌躇不决,推开了玻璃门,这门随即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他登上正对大门的楼梯,上了二楼.这楼梯很黑,是用石头砌的,结构很粗糙,但两旁的护栏却漆着红色.他知道罗戈任及其母亲和弟弟占用着这座单调的楼房的整个二楼.有一名仆人给公爵开了门,未经通报就把他带了进去,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先穿过一座正厅,正厅的墙壁是“仿大理石”的,地板是橡木拼花的,家具是二十年代的,又重又笨.他们又穿过一些鸽子笼似的小屋,曲里拐弯,转来转去,一会儿登上两级或三级台阶,一会儿又走下同样多的台阶,最后才去敲一扇房门.门是帕尔芬.谢苗内奇亲自开的;他一看到公爵,脸刷地白了,在原地呆若木鸡,一时间像具石雕似的,目光惊惧,凝然不动,嘴角扭动,嘴边掠过一丝微笑,表现出一种高度的困惑……他似乎觉得公爵的来访是不可能的,简直近乎奇迹.公爵虽然也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类情况,但也感到很诧异.

“帕尔芬,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可以走,”他终于尴尬地说道.

“是时候!是时候!”帕尔芬终于清醒过来.“请进,进去呀!”

他们互相称你.在莫斯科的时候,他们俩常常见面和促膝谈心.晤谈之际,甚至有某些瞬间,他俩彼此心照,令人难忘.而眼下,他们已有三个多月不曾见面了.

罗戈任的脸还跟从前一样十分苍白,一阵阵抽搐仿佛时时掠过他的脸部.他虽然招呼客人进屋,但是好像仍旧十分尴尬似的.当他把公爵领到软椅前,请他在桌旁坐下的时候,公爵偶一回头,发现他那异常古怪而又沉重的目光,不由得停住脚步.他想起了不久前那沉重而又令人惆怅不已的往事.他没有坐下,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地注视着罗戈任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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