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有胆量的话,她早就会跟阿马罗断绝一切关系了:但是她非常害怕他生气,差不多就像她害怕天主生气一样。如果圣母马利亚和教区神父都反对她,那她会怎么样呢?再说,她的确爱他。在他的怀抱中,她对天国的一切恐惧都消失了,她甚至根本就不再想到天国。偎依在他的胸前,有他保护着,她对于天神的愤怒也不再感到恐惧了;她那非常强烈的情欲就像一杯烈酒一样,给了她极大的勇气;仿佛有一种对于天国的公然蔑视缠住了她的身体。但是当她独自一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时,所有的恐惧又回来了。正是这种内心斗争使得她面色苍白,使得她干燥皱缩的嘴唇上爬满了老年人的皱纹,使得她憔悴异常,这可把阿马罗给激怒了。
“你到底是怎么啦?你的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难道非要我用力才能把它挤出来吗?”每当他一见面吻她时便这样说,因为他发现她冷冰冰的,毫无一点热情。
“我昨晚一夜不舒服——我神经紧张。”
“该死的神经质,”阿马罗不耐烦地咕哝着说。
接下来她就会提出那些每天都要重复一遍的莫名其妙的问题,直把他气得发狂。他在作弥撒时是否充满了热情?他是否读过了他的每日祈祷书?他是否作过了每日反省?
“你就不想知道点别的什么吗?”他气愤地说道。“见鬼!现在你听着!你认为我还是个神学院的学生而你是主考官,你要来检查我是不是执行了教规。真是愚蠢透顶!”
“我的意思是说,对天主要尽心尽意。”
事实上,她现在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阿马罗应该做一名好教士,这样他就可以成为她的救世主,把她从天主的愤怒中解救出来。她指望着教区神父能在天国的法庭上运用他的影响。她生怕他由于玩忽职守而使她被罚人地狱。为了使他那种神秘的保护作用发挥最大的优势,她希望他一直圣洁,保持其天国宠儿的地位。
阿马罗说这一切使他想起了老修女的重重顾虑。他认为这都是一派胡言乱语,白白把他们在埃斯格利亚斯大叔家的宝贵时间占去了这么多。
“我们不是到这儿来唉声叹气的,”他冷冰冰地说道,“请把那扇门关k好吗?”
她服从了;在关好门窗的半明半暗的房间里亲吻过一阵以后,他终于又认出了他的阿梅丽亚,那个恋爱初期时的阿梅丽亚,在他的怀抱中,她心旌荡漾,可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每天他对她的欲望都更加强烈,这是一种专横而固执的欲望,短短的几小时绝对不能满足。啊,可以断定,没有哪一个女人及得上她!他可以打赌,在莱里亚绝对没有,即使在那些贵族家的小姐太太中间也找不到。她是有些不必要的顾虑,但是对它们不必认真对待,重要的是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尽情地享受这一切。
而他也的确在尽情地享受。他的生活在各个方面都充满了舒适和欢乐:就像是生活在那种雅致的客厅里一样,里面的一切都装饰得舒适漂亮,没有一件硬梆梆的或者有角的家具,不管靠在哪儿,身体触到的都是舒适松软的靠垫和坐垫。
当然,他最大的乐趣还是在教堂司事的家里。但是他也还有别的欢乐。他吃的很好,抽的是好烟,用的是一只昂贵的烟嘴;他所有的亚麻布白衬衫,白床单,白台布都是新的,质量是最好的;他买了一些家具,现在他花起钱来已经毫不犯愁了,因为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他的最有钱的忏梅者,随时都把自己的钱包拿给他,供他支配。原来他在不久前交上了好运。那是一天晚上,在胡安内拉太太家里,那位了不起的女士谈起有一家英国人坐着一辆汽车在去巴塔利亚途中经过这里,接着她便发表意见说,所有的英国人都是异教徒。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受过洗礼,”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说。
“是的,太太,但是他们那种洗礼只会让人发笑,它并不像我们的洗礼那样灵验,它毫无效果。”
这时,喜欢歪曲别人意思的大教堂神父便缓慢而庄严地宣布说,唐娜·玛丽亚发表了亵渎神明的言词。特兰托公会议在其第七次会议所作的第四项教规中规定,凡说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对异教徒施的洗礼不是真的洗礼者,均属亵渎神明!根据特兰托公会议的规定,玛丽亚女士自说出那番话之时起即被逐出了教门!
那位了不起的女士一阵歇斯底里发作瘫倒在地上。第二天她便扑倒在阿马罗的脚下,阿马罗为了惩罚她对特兰托公会议第七次会议第四项教规的当众冒犯,命令她为炼狱中的鬼魂作三十次弥撒。而现在,唐娜·玛丽亚便按每次弥撒五块银币的价格在付钱。
由于这个原因,他往往能够面带一种神秘的得意神情,手拿一个小包走进教堂司事的家。包里是送给阿梅丽亚的一件礼物——一条丝头巾,一根花领带,或者一副手套。看到这些爱情的信物,她总是欣喜若狂,接下来他们便在黑暗的房间里尽情地享受一番爱情的欢乐;而在楼下,结核病菌却在继续吞噬着托托——嚓!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