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目光都转过来去望着大教堂神父,他是有关宗教的学问的永不枯竭的源泉。他连忙拿出当年在神学院里的那副腔调——每当他解释教义问题的时候,他都要重新拿出那种腔调来——宣布说:他的同事纳塔里奥是正确的。凡是明知某人具有神父的身份而对他进行攻击的人,都因之被处以绝罚。这是一条既定的教义。这就是所谓的非公开性的绝罚,并不需要由一位教长或是主教来宣布,也不需要仪式才生效;而一切信徒们都必须把犯了罪的人看作是被处以绝罚的。而且他们必须根据这一身份来对待他,避开他,避开属于他的一切东西。“而且,对一位神父亵渎地动手侵犯,是特别重大的罪孽,”大教堂神父用深沉的声音继续说下去:“所以教皇马了五世在颁布一份对法定的绝罚条款加以限制的训令时,对于粗暴对待神父的人必须加以处罚这一款仍予以保留。”随后,他又引证了各种训令、英诺森九世和亚历山大七世的法令、教皇法以及其他可怕的法规,咕咕哝哝地说了些拉丁文,把女士们全唬住了。

“教义就是这样的,”他最后说,“不过我看,最好不要大惊小怪。”

唐娜·若塞帕插嘴说:

“可是,我们不能让被处绝罚的东西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让我们的灵魂担受风险呀。”

“一定要把它毁掉,”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大声说。“把它烧了!把它烧了!”

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把阿梅丽亚拉到窗口的凹进处,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属于那个男人的东西。阿梅丽亚很狼狈地承认她还有一些,一块手绢,一只旧手套,还有一支麦秆做的烟嘴,可她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

“拿来烧掉,拿来烧掉!”甘索索激动地喊道。

客厅里回荡着老太太们嘁嘁喳喳的声音,她们心里充满圣洁的怒火。唐娜·若塞帕和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怀着恶意的喜悦谈论着火刑,她们带着宗教法官虔诚地剪灭异己的那种得意心情玩味着这个字眼。阿梅丽亚和甘索索跑到卧室里,翻检着衣橱里的白色内衣、缎带,抽出了小抽屉,想找到那些被逐出教门的东西。胡安内拉太太也在帮忙寻找。在她平静的客厅里,突然闹出这么一场宗教裁判所的auto_dafe①来,这叫她感到又惊又怕。随后她便躲到大教堂神父的身边去了。他咕哝说了几句什么“私人诉讼的宗教法庭”之后,便舒舒服服地在扶手椅里坐下了。

①拉丁文:判决仪式。指中世纪宗教裁判所对异教徒判处火刑或对异端邪说的书籍进行焚烧的判处仪式。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随随便便地丧失对教士的尊敬了,”纳塔里奥小声对阿马罗说。

教区神父不声不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于这一番吵吵闹闹、群情激愤的哄乱感到心满意足,因为这证实了女士们对他的爱戴。

可是,唐娜·若塞帕等得不耐烦了。为了怕传染,她用披巾的尖角拎起那本《全景》,对正在卧室里面继续狂热地搜索抽屉的人大声喊道:

“你们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在这儿,在这儿!”

说话的是甘索索。她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烟嘴、手套和棉布手绢。

女士们乱哄哄地把这些东西拿到厨房里。胡安内拉太太是个好主妇,她跟在她们后面,好在她们点燃火以后照看一下。

现在只剩下三个神父了。他们彼此望了望,大笑起来。

“女人们的身上附着魔鬼呢,”大教堂神父意味深长地说。

“不对,先生,不对,”纳塔里奥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说。“我笑,是因为这件事看起来显得很滑稽,可是这种感情是件好事。它证明了对教会的真心虔敬,对邪恶的恐惧——说真的,这种感情是极好的事。”

“这种感情是极好的事,”阿马罗附和说,他也很严肃。

大教堂神父从椅子里站起身来,说:

“她们要是能抓住那个人,她们对他也也会这么干的。我说这话可不是开玩笑,我姐姐就有这股劲头。她是个裙钗队里的托尔克马达①。”

①托尔克马达:见第六章第八一页的注解。

“这话不错,这话不错,”纳塔里奥表示赞同。

“我可抵挡不住诱惑了,我要去看一看执行处决的情况,”大教堂神父大声说。“我要亲眼去看一看。”

三位神父走到厨房门口。女士们都在那儿,站在火炉前面。熊熊的火光照着她们,把她们身上披着的黑斗篷衬托得轮廓鲜明,显得十分奇特怪异。鲁萨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吹火,她们已经用一把大刀子把《全景》的封面割下来;书页在火中卷曲、变黑、红光闪闪,在通红的火舌中飞上了烟囱。别的东西全烧掉了,只剩下那只羊皮手套。她们用火钳把它往火焰里推,但白费力气;它冒出浓烟,变成黑糊糊一团、狰狞可怕的东西,可是就是烧不着。它的顽固不化可把女士们吓坏了。

“这是因为,他是用右手进行袭击的!”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满腔怒火地说。

“吹呀,姑娘,使劲吹呀!”大教堂神父看得很有趣,在门口出主意。

“哎,兄弟,请你不要拿严肃的事情取笑!”唐娜·若塞帕大声说。

“哎,姐姐,我看你是自以为比一个神父更懂得怎样去烧一样邪恶的东西吧?你倒很自以为是呢!吹呀,吹呀!”

于是,对大教堂神父的知识十分信赖的甘索索和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跪到地上吹起火来。其余的人在一旁观看,默不作声地微笑着,眼光明亮而冷酷,欣赏着这种取悦于天主的焚书仪式。火堆毕剥作响,火舌跳着、蹦着,好像在跳着轻快、活泼的舞蹈,光荣地发挥着它净化罪恶的古老功用。最后,在那堆燃烧的木柴上,不论是《全景》、手绢,还是那个被处以“绝罚”的书记员的手套,全都荡然无存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革除教籍的若昂·埃杜瓦多正坐在他屋里的床脚上抽泣着,以泪洗面。他想念着阿梅丽亚,想念着在济贫院路度过的那些幸福的夜晚,想着他即将前往的城市,想着他必须当掉的衣服,徒然地自问着:为什么人们会这样对待他呢?他是这么一个认认真真做事的人,向来与人为善,而且又那样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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