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杜尔西内娅:堂吉诃德心目中的情人;见西班牙小说家塞万提斯的小说《堂吉诃德》。

布里托神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要从头到脚狠抽他一顿!”他大声喊道,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着又气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听好,老兄!”纳塔里奥说。

“谁还听得下去!我只想用鞭子狠狠地抽他!”

“可你要是不知道这位自由主义者是谁呢?”纳塔里奥说。

“什么自由主义者!”他大声叫道。“我要用鞭子抽的是戈丁尼奥博士。报纸是戈丁尼奥博士办的。我要用鞭子抽的就是戈丁尼奥博士!”他的嗓子嘶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狂怒地拍着大腿。

“别忘了一个基督徒的职责就是宽恕别人的伤害,”胡安内拉太太用一种安慰人的口气说,接着又举了基督逆来顺受,置种种打击于不顾的例子。“我们应该效法基督才对。”

“那个基督,那个大傻瓜!”布里托脸涨得通红,怒吼起来。

这句亵渎神明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惊恐。

“天哪,布里托神父,天哪!”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大声喊道,一下于瘫在椅子上。

利巴尼尼奥被这场灾祸压垮了,他两手抱着头,喃喃说道:

“唉呀,圣母马利亚,这话真可以让老天爷一个霹雳把你打死了!”

阿马罗神父看到阿梅丽亚吃惊的面容,便严肃地说:

“真的,布里托,你说得太过分了。”

“可你们为什么都攻击我呢!”

“老兄,没有人攻击你!”阿马罗板着脸说。接着他又以教师的口吻说:“我刚刚想起来,斯科梅利神父曾建议,当一个人犯有亵渎神明之罪时,作为一种义务,他应该作一次全面的忏悔,隐居两天,只吃面包喝开水。”

布里托神父发出了悲叹声。

“好的,好的,”纳塔里奥重又开始说道。“布里托犯了滔天大罪,不过他知道该怎样乞求天主宽恕,而天主的仁慈也是无限的!”

接下来是一阵不安的沉默,只听见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太太在喃喃自语,说她吓得血都凉了;大教堂神父在刚才那场灾难性的混乱中把眼镜放在桌子上,这时他又把它拿起来戴好,安详地继续读下去:

“……你认识另一位长着白鼬脸的神父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纳塔里奥神父。

“……不要相信他:他出卖朋友时绝不会犹豫不决;只要可能他就会欺骗你;停一下!当心!他的种种阴谋已在教士会中引起混乱,因为他是整个主教管区内最最该死的一条毒蛇,但尽管如此,他对园艺学却极为喜爱,精心培育着‘他花园里的两朵玫瑰花’。”

“天哪,听他说的!”阿马罗大声喊道。

“现在你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纳塔里奥气得脸色发青,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说。“你们有什么感想?你们知道,我讲起我的两个侄女来,总是把她们称作我花园里的两朵玫瑰花。这是我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他们居然把这个也写了进去!”他微微一笑,接着又恶狠狠地轻声说道:“不过明天我一定要知道这是谁写的?你们看着好了!我一定要知道这是谁写的!”

“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纳塔里奥神父,蔑视它……”胡安内拉太太息事宁人地说。

“谢谢你,太太,”纳塔里奥鞠个躬,带着嘲讽的口吻回答说:“谢谢你!你这话算是说到家啦!”

大教堂神父以他那冷静的声音又继续读了下去。这是他本人的一幅肖像画,笔端充满了憎恨。

“……有一位臃肿贪吃的大教堂神父(年轻时在唐·米格尔国王手下做过执鞭吏),曾被逐出奥伦教分区,在某神学院担任过伦理学教师,今天他是莱里亚镇上的‘伤风败俗教师’……”

“太无耻了!”阿马罗激动地大声喊道。

大教堂神父放下报纸,慢条斯理地、沉重地说道:

“你们以为我会理睬这些话吗?我会吗?感谢天主,我不愁吃不愁喝!谁想对我嗥嗥叫,就让他叫吧!”

“这话不错,兄弟,”他姐姐插嘴说,“可同时,人也要有点自尊心才行!”

“喂,姐姐!”大教堂神父回答说。他因为怒火中烧,话中已带有怨恨之意。“喂,姐姐!没有人请你发表高见!”

“你也不必咬我!”她大声喊道,摆出了一副打架的姿势。“我什么时候想发表意见就发表意见,我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就算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好了,好了!”众人纷纷说道,力图使她安静下来。

“少说两句吧,姐姐,少说两句吧!”大教堂神父一边把眼镜折好一边说。“不然你的假牙就要落下来了!”

“你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

她本来还想多讲几句的,但一口气没喘过来,话给卡住了,突然她连声喊道:“啊,啊!”

胡安内拉太太和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怕她歇斯底里大发作,连忙挽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到楼下的房间去,用些安慰的话使她平静下来:

“你们俩都吵得没意思!这都是为的什么呀,好人儿!让人家看见像什么?圣母马利亚会保佑你们的!”

阿梅丽亚打发人买来香橙花替她泡了杯茶。

“别管她,”大教堂神父喃喃地说:“别管她!过一会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使性子!”

阿梅丽亚忧伤地看了阿马罗一眼,便下楼来到下面房间里。跟她一起下楼的还有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和耳朵聋的甘索索,她们也都想去安慰安慰唐娜·若塞帕——“那个可怜的人!”楼上只剩下了几位教士;大教堂神父重又拿起报纸,转身对阿马罗说:“好,现在轮到你了。”

“看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吧!”纳塔里奥说。

大教堂神父清了清喉咙,向灯光处靠近了一些,大声读道:

“……但真正的危险人物还是某一位年轻而自负的教士,他靠首都某位伯爵的权势当上了教区神父,在一个很好的人家里混得挺熟,这家人家有位涉世未深的少女,于是他便借其圣职之便,在这位天真少女的心灵中播下邪恶的情欲之种!”

“无耻之极!”阿马罗喃喃说道,脸色变得铁青。

“我们要问你,信奉基督的教士,你是否想诱骗这位纯洁的处女呢?你想把她拖至罪恶的深渊吗?你来到这个正派的人家到底想干什么?你觊觎着你的猎物就像一只老鹰盘旋在空中,随时准备扑向天真无邪的鸽子一样!回避吧,你这是在亵渎神明!你对她窃窃私语,说一些诱人堕落的话,企图把她引向邪恶的歧途,使她蒙受奇耻大辱;而对于任何希望向她求婚、向她奉献自己劳动果实的正直男子,你却让他们大失所望;你为她准备的是一个充满了辛酸泪的可怕的未来。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满足你罪恶淫欲的可耻的冲动!”

“无耻之极!”阿马罗神父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可我们警告你,堕落的教士!”——大教堂神父在一口气念出那些恶语咒骂的罪名时,声音中带上了深沉的语调。“天使长已经举起了正义的利剑。高贵的莱里亚人公正的眼睛早已盯住了你和你的同谋。而我们这些劳动之子要在你们的前额上打上丑恶的烙印。发抖吧,你们这些异教徒!当心,穿黑袍的教士们!”

“这真是毁灭性的一击!”大教堂神父流着汗说,一边把《地区之声报》折了起来。

阿马罗神父两眼充满了愤怒的泪水,他用手帕慢慢地擦着前额,嘴唇颤抖着说:

“各位神父,我不知道对此该说些什么。但是凭着此刻正在听我讲话的天主起誓,这是彻头彻尾的诬蔑。”

“恶意的诬蔑……”众人都喃喃说道。

“依我看,”阿马罗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向当局上诉!”

“我刚才也正是这个意思,”纳塔里奥表示同意地说。

“我看要狠狠地用鞭子抽他一顿!”布里托神父大声嚷道。“当局有什么用!我要用鞭子抽他!我要喝他的血!”

大教堂神父刚才一直在神情严肃地搔着下巴沉思,这时说道:

“纳塔里奥,必须由你去找当局。你能说会道,逻辑性强……”

“如果你们决定了,”纳塔里奥说着鞠了一躬:“那我就去。我要跟他们好好讲讲。”

阿马罗一直在桌子旁边抱着头,精神沮丧之极。利巴尼尼奥咕哝着说:

“啊,孩子们,这些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光听听这一连串的罪名也把我的腿吓瘫了。啊,孩子们,真是太倒霉了……”

这时他们听到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的声音,她上楼来了;大教堂神父马上谨慎地说:

“这事在太太们面前最好不要再谈。谈得已经够了。”

过了一会,阿梅丽亚进来了,阿马罗站起来,说自己头疼得厉害,要跟大家道晚安。

“不喝杯茶就走?”胡安内拉太太问道。

“不了,我亲爱的夫人,”他说着穿上了斗篷。“我觉得不太舒服。晚安……啊,纳塔里奥,明天一点钟你要到大教堂来。”

当他握着阿梅丽亚的手时,他觉得她的手在他的手指中间软而无力。他微垂着双肩走了出去。

胡安内拉太太注意到他悲伤的样子,充满感情地说:

“教区神父的脸色变得煞白。”

大教堂神父站起来,用一种不耐烦的、生气的口气说:

“他今天的脸色要是煞白,明天自然会红润的。现在我想说几句:报上的这番指责是对我们的最大诬蔑!我们既不知道这文章是谁写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写。但我们知道这篇文章既愚蠢又无耻。我们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好了,这件事我们已经谈得够多了,太太可以让人上茶了。已经过去的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他见周围众人仍然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又加上一句:“啊,我还想讲一句:咱们这儿没死人,所以你们尽可不必哭丧着脸坐在这里。啊,孩子,快坐到钢琴上去给我弹弹那首《小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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