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法利赛人:古代犹太教一个派别的成员;该派标榜墨守传统礼仪,基督教《圣经》中称他们是言行不一的伪善者。

“每人都吃到一棍子!”阿戈斯蒂尼奥洋洋得意地说。

“什么时候发表?”若昂·埃杜瓦多问。

阿戈斯蒂尼奥搓了搓手,考虑了一下说:

“文章很厉害呢,你这个魔鬼!就像点了他们的名一样!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安排发表的。”

他很慎重地把文章拿给戈丁尼奥博士去看,博士说这是“一篇极其辛辣的讽刺作品”。戈丁尼奥博士和教会之间只存在着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一般说来,他承认在群众中需要有宗教信仰;另外,他的妻子、美丽的唐娜·坎迪达也倾向于宗教,而且已经在说什么报纸和教士之间的论战使她忧心忡忡了。戈丁尼奥博士宣称,他并不想在他本人和教士们之间增加不必要的怨恨情绪,并说他已预见到,他对家庭和睦的热爱、对社会秩序的关心和他作为一个基督徒的责任感很快就会迫使他和解;这虽然跟他的主张大相径庭,但是……

因此,他对阿戈斯蒂尼奥简短地说:

“这不能作为报社的文章发表,只能作为一篇通讯见报。照我的命令去办吧。”

于是阿戈斯蒂尼奥通知书记员,他的大作将刊登在《通讯》栏下,署名“一个自由主义者”。只是若昂·埃杜瓦多原先在文章结尾处曾大声疾呼:“要警惕啊,母亲们!”而阿戈斯蒂尼奥认为这一结尾可能会带来一种开玩笑的回答:“我们警惕得很呢!”

他们经过再三斟酌,最后决定文章这样结尾:“当心,穿黑袍的教士们!”

星期天这天,署名“一个自由主义者”的通讯发表了。

那个星期天的整个上午,阿马罗神父从大教堂回来以后,便一直忙着字斟句酌地给阿梅丽亚写信。像他对自己所说的那样,“我对于那种不进不退,只是看一眼或者捏下手的关系已经不耐烦了。”于是一天晚上,在牌桌旁边,他便交给她一封用蓝墨水精心写成的短信。“我想单独见你一面,因为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能提出一个安全的地方吗?愿天主保佑我们的爱。”她没有回信。阿马罗很烦恼,因为他在这天早上九点钟的弥撒上没有看到她,心里很不高兴,便决心给她写封情书,把一切都讲清楚。他准备好一些缠绵而感伤的语句,自己看了心也怦怦地直跳;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把香烟屁股丢得满地板上都是,每隔一会便俯身到《同义词词典》上查个不停。

“我心中的阿梅丽亚,(他写道)我在你母亲家里交给你一封短笺,你至今未予答复,这其中有些什么一本正经的理由,我真猜不透。我已向你指出,我需要单独跟你谈一谈;我的动机是纯洁的,在我清白的、深深爱着你的心灵中,毫无罪恶的念头。

“你应该懂得,我可以起誓我对你怀有一腔炽热的感情,而且我觉得(如果那一双眼睛——我生命的信标灯,它的光辉指引着我犹如星辰指引着航海家——没有欺骗我的话)你,我的阿梅丽亚,对那个如此爱慕你的人也颇有好感;那天玩用‘排号’牌戏,利巴尼尼奥连赢了头六盘,你趁众人吵嚷之际在桌下满怀柔情地紧紧握住我的手,使我觉得天国之门已在我的面前打开,我可以听见天使们在扬声高呼‘和散那①’!可你为什么不回信呢?如果你认为我们的爱情会受到我们的保护神的非难,那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样拖着我,使我一直心神不定,受尽折磨,甚至在做弥撒时也打不起精神来侍奉天主,你犯的罪孽就更大了。如果我发现你我之间这种相互的爱慕之情是魔鬼诱惑的结果,那我自己就会说:‘啊,我亲爱的孩子,为了稍稍报答耶稣基督为我们洒的鲜血,让我们为了他牺牲我们的爱情吧!’但我审问过自己的灵魂,结果发现它犹如百合一样洁白。你的爱情也像你的灵魂一样纯洁;在光辉的来世,你我的灵魂总有一天会在天国唱诗班的歌声中结合。你真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啊,我亲爱的阿梅丽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可以把你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去!

①赞美天主之语,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二十一章第九、十五等节。

“请回信告诉我,你是否觉得咱们可以找个下午在莫雷纳尔相会。我渴望着把燃烧在胸中的激情告诉你,渴望着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渴望着把你的小手放在我的手中抚摸。我希望你的小手在爱情的路上为我指引方向,把我一直带到天国的极乐世界。

“再见吧,我的迷人的天使,接受你的情人和神父奉献的爱情吧,阿马罗。”

晚饭后,他用蓝墨水把这封信抄了一遍,然后把它整整齐齐地对折起来放进黑袍子的衣袋里,便往济贫院路走去。刚走到楼梯口他就听到纳塔里奥尖着嗓子在争论的声音。

“谁在上头?”当鲁萨紧裹着围巾,端着灯走过来时,他问她道。

“太太们都在,还有布里托神父和纳塔里奥神父。”

“好极了,真是一次难得的聚会!”说着他便一步两级地跳上楼梯。走到客厅门口时,他没有脱掉斗篷,只把帽子一本正经地从头上拿下来,然后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祝你们大家晚上好!”

话音未落,纳塔里奥便一下子站到他面前,大声说道:

“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事怎么样?”

“什么事?”阿马罗问道。这时他才注意到众人都一声不响,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这么说,你还没看到啊,阿马罗神父?”他们大声说道。“你没看《地区之声报》吗?”

“这种报纸我是从来不看的,”他说。

于是太太们愤愤不平地喊道:

“哎呀!真是太无耻了!”

“哎呀!太不要脸了,神父先生!”

纳塔里奥双手插在衣袋里,带着一种嘲弄的微笑注视着阿马罗,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没看过!你没看过!那你在干什么来着?”

这时已感到震惊的阿马罗注意到阿梅丽亚苍白的面色和她红红的眼睛。最后,大教堂神父吃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

“我的朋友阿马罗,我们让人家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

“天哪!”阿马罗喊道。

“是的,一记狠狠的耳光!”

“大教堂神父先生有份报纸,他应该把那篇文章大声读一遍,”老太太们建议道。

“念吧,迪亚斯,念吧,”纳塔里奥说,对她们的建议表示支持。“念一念好让我们高兴高兴!”

胡安内拉太太挑亮灯芯;迪亚斯神父在桌边舒舒服服地坐好,把报纸打开,小心地戴好眼镜,把鼻烟手帕摊在膝盖上,然后扯起他那使人昏昏欲睡的嗓子开始念起通讯栏中的那篇文章来。

文章的开头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在几段很动人的文字中,“一位自由主义者”为了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而谴责法利赛人:“你们为什么害死了他?(他大声疾呼地喊道)回答!”于是法利赛人回答说:“我们杀死他,因为他是自由、解放的象征,新世纪的曙光……”接着“一位自由主义者”又以粗犷的笔触,描绘出一幅髑髅地①夜晚的景象:“耶稣高悬在十字架上,遍体创伤,兵士们拈阄分他的衣服,难以控制的人群推撞着,拥挤着……”然后,“一位自由主义者”又转回来对着那些郁郁不乐的法利赛人大声地讽刺道:“想想你们干的好事吧!”接下来,文章作者很聪明地从耶路撒冷一步一步地转到了莱里亚:“也许我们的读者以为这些法利赛人已经死绝了吧?你们大大地想错了!他们还活着!我们认识他们;在莱里亚到处可以看到他们,现在我们就把他们拉出来示众……”

①即耶稣受难地各各他。

“现在他们开始了,”大教堂神父说,一边从眼镜上方望出去,扫了众人一眼。

他们的确是开始了;他们毫不留情地展现出一幅教士群丑图:第一个是布里托神父,“瞧他那副丑态,”“一位自由主义者”写道:“胖得像一头公牛,趴在他那头褐色的母马身上……”

“连马的颜色也攻击到了!”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带着虔诚的义愤低声抱怨道。

“……他呆若木鸡,连拉丁文也不懂……”

阿马罗神父像遭了雷击一般,突然喊了起来:“唉呀!唉呀!”而布里托神父则满脸涨得通红,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两手慢慢地搓着膝盖。

“这真可以说是当头一棒,”大教堂神父说,接着又故作平静地念了下去:

“……他虽然举止粗鲁,但有时候——我们知道得很清楚——他也并非不愿意表现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他选中了他的农庄管理人的合法妻子作为他的杜尔西内娅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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