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夜,男爵夫人提出,如果弗拉维奥睡着了,她想去看看他。大夫先表示反对,但马上让步了。希拉丽亚跟母亲一起进去。屋里很暗,只有一支蜡烛在绿色的灯罩下发出微光,她们看不大清楚,听不到声音。母亲走近床铺,希拉丽亚迫不急待地拿起蜡台照了照睡在床上的人。他面朝里躺着,但一只好看的耳朵,一侧圆胖的苍白的面颊,从鬈发下露出来,显得特别高雅,一只一动也不动的手和细长而刚中有柔的手指,叫人看得出神。希拉丽亚屏住呼吸,似乎听到那青年的轻轻的呼吸,她把灯烛移近他,她的冒失好像普赛克去扰乱颇有疗效的安睡。医生从她手中拿走蜡烛,给母女二人照着路,把她们送回房。

这两位有资格关心病人一切情况的好心人是怎样度过她们的长夜的,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个秘密。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却表现得格外的不耐烦,没完没了地询问,婉转而迫切地表达了想看病人的愿望。直到中午,医生才准许她们探视一小会儿。

男爵夫人进门后,弗拉维奥向她伸过手来。“原谅我,亲爱的姑妈,请您忍耐一些时候,也许用不了很久了。”希拉丽亚走过去,他也把右手伸给了她。“你好,亲爱的妹妹!”这话刺痛了她的心,他不放她走,他们相对而视,真是天生的一对。青年的一双闪亮的黑眼睛,跟他那深色的蓬乱的鬈发,搭配得极为和谐,她站在那里像天空一样安静,对于令人震惊的事件来说,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妹妹”这个称呼唤起了最亲切感情。男爵夫人问:“亲爱的侄儿,你觉得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他们对我太坏。”“怎么坏?”“他们给我放了血,这是残酷的;他们把血拿走了,太没良心了。要知道,血不属于我,是属于她,只属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好像有些异样,忙含泪把脸埋在枕头里。

母亲发现希拉丽亚的面部表情可怕,好像这可爱的孩子当面把地狱门打开了一样,他第一次但又是最后一次看见这种可怕的人的样子。她痛苦地跑过大厅,走进最后的小室,一头栽在沙发上,母亲追过来问,她觉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希拉丽亚茫然地抬头望着母亲说:“血!他的血是属于她,只属于她!可是这个‘她’是不配的,可怜的人啊!不幸的人啊!”

说话时,痛苦的眼泪不住地流,压抑的心倒轻松了一些。

谁能把往事造成的局面的秘密揭开,把这第一次见面使母女产生的内心不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病人来说,这是极有害的,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医生虽然经常来报告病情,进行安慰,但总觉得有义务禁止她们继续接近。在这一点上,她们都很听劝告;女儿再也不敢要求去做母亲可能不同意的事,所以,她们都很遵守这位明智的男人的规定。作为酬谢,他带来了使人放心的消息,说弗拉维奥要了纸和笔,写了一些东西。他写的东西就放在床上自己的身边。焦急不安的余波未平,现在又产生了好奇心,这真是令人难熬的时刻。过了一些时候,医生才拿来一张小纸片,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漂亮,潇洒。其中几行是:

可怜人来到世间,是一个奇迹,在众多奇迹中,迷路人难以寻觅,没有光明,不知哪边是门槛,没有道路,我的脚步踏向何方?

天国生机勃勃,光辉灿烂,在它的中心,我看到的是黑夜、地域和死亡。

在这里,高尚的诗歌艺术又一次显示了它的疗效。它与音乐融合,可根治一切心灵创伤。它先使伤口恶化,使脓血流出,然后在溶解的痛苦中消失。医生确信,青年不久就会康复;只要压在心头的痛苦消除了,或减轻了,他就会精神愉快,身体健康。希拉丽亚想和他一首,便坐到钢琴前,试图为病人的这几行诗谱曲,没有成功,她的心里没有这么深的痛苦。谱曲时,节奏和韵律与她的情思逐渐合拍,她用稍微明快的旋律和那首诗,抓紧时间,推敲出这段诗:

深受痛苦的迷路人诚然难以寻觅,你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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