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于遂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焉;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寿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
臣前所谓“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七月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君无悯人之心也。故僖公致精诚而旱不害物,文公无恤悯而旱则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无成灾之变矣!
臣前所谓“广播植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食与财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劳,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
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人以笃其耕植,省不急之费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
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才,任人不明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得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核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
臣前所谓“豪猾逾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以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而制军赋,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祸乱。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櫜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兵事,止于养勋阶。军容合中宫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凶逆,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絏籓臣,干凌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选军卫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于下国,始天子以达于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无逾检之患矣!
臣前所谓“生徒堕业,由学校之官废”者,盖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身而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
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由授任非其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有曾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治人之术者,不当授任此官,则绝干禁之患矣。
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人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
臣前所谓“辩枝叶”者,考其言以询行也。
臣前所谓“形于耻格”者,道德而齐礼也。
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者,已备之于前矣。
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上旨,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有所蔽欺乎?
臣前所谓“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不敢爱死”者。臣闻晁错为汉画削诸侯之策,非不知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殷,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受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于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条近古之理,而致其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奉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极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扇大和于仁寿,可以逍遥无为,垂拱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权造物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分阃之寄。念百度之未贞,在择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愁痛,在择长吏而任之,使明惠育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行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
是岁,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为考策官,三人者,时之文士也,睹濩条对,叹服嗟悒,以为汉之晁、董,无以过之。言论激切,士林感动。时登科者二十二人,而中官当途,考官不敢留濩在籍中,物论喧然不平之。守道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对垂泣者。谏官御史,扼腕愤发,而执政之臣,从而弭之,以避黄门之怨。唯登科人李郃谓人曰:“刘濩不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请以所授官让濩。事虽不行,人士多之。令狐楚在兴元,牛僧孺镇襄阳,辟为从事,待如师友。位终使府御史。
李商隐,字义山,怀州河内人。曾祖叔恆,年十九登进士第,位终安阳令。祖俌,位终邢州录事参军。父嗣。
商隐幼能为文。令狐楚镇河阳,以所业文干之,年才及弱冠。楚以其少俊,深礼之,令与诸子游。楚镇天平、汴州,从为巡官,岁给资装,令随计上都。开成二年,方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调补弘农尉。会昌二年,又以书判拔萃。
王茂元镇河阳,辟为掌书记,得待御史。茂元爱其才,以子妻之。茂元虽读书为儒,然本将家子,李德裕素遇之,时德裕秉政,用为河阳帅。德裕与李宗闵、杨嗣复、令狐楚大相仇怨。商隐既为茂元从事,宗闵党大薄之。时令狐楚已卒,子綯为员外郎,以商隐背恩,尤恶其无行。俄而茂元卒,来游京师,久之不调。会给事中郑亚廉察桂州,请为观察判官、检校水部员外郎。大中初,白敏中执政,令狐綯在内署,共排李德裕逐之。亚坐德裕党,亦贬循州刺史。商隐随亚在岭表累载。
三年入朝,京兆尹卢弘正奏署掾曹,令典笺奏。明年,令狐綯作相,商隐屡启陈情,綯不之省。弘正镇徐州,又从为掌书记。府罢入朝,复以文章干襜,乃补太学博士。会河南尹柳仲郢镇东蜀,辟为节度判官、检校工部郎中。大中末,仲郢坐专杀左迁,商隐废罢,还郑州,未几病卒。
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隐,自是始为今体章奏。博学强记,下笔不能自休,尤善为诔奠之辞。与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齐名,时号“三十六”。文思清丽,庭筠过之。而俱无持操,恃才诡激,为当涂者所薄。名宦不进,坎壈终身。
弟羲叟,亦以进士擢第,累为宾佐。商隐有表状集四十卷。
温庭筠者,太原人,本名岐,字飞卿。大中初,应进士。苦心砚席,尤长于诗赋。初至京师,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测艳之词,公卿家无赖子弟裴诚、令狐缟之徒,相与蒱饮,酣醉终日,由是累年不第。徐商镇襄阳,往依之,署为巡官。咸通中,失意归江东,路由广陵,心怨令狐綯在位时不为成名。既至,与新进少年狂游狭邪,久不刺谒。又乞索于杨子院,醉而犯夜,为虞候所击,败面折齿,方还扬州诉之。令狐綯捕虞候治之,极言庭筠狭邪丑迹,乃两释之。自是污行闻于京师。庭筠自至长安,致书公卿间雪冤。属徐商知政事,颇为言之。无何,商罢相出镇,杨收怒之,贬为方城尉。再迁隋县尉,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