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自德裕、宗闵朋党相倾。太和七年以后,宿素大臣,颖而不用。意在擢用新进孤立,庶几无党,以革前弊,故贾餗、舒元舆骤阶大用。及训、注伏诛,欲用令狐楚,寻而中辍。石自朝议郎加朝议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石器度豁如,当官不挠。自京师变乱之后,宦者气盛,凌轹南司,延英议事,中贵语必引训以折文臣。石与郑覃尝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缙绅赖之。是时,逾月,人情不安。帝谓侍臣曰:“如闻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对曰:“比日苦寒,盖刑杀太过,致此阴沴。昨闻郑注到凤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诛夷不已,臣恐边上闻之,乘此生事。宜降诏安喻其心。”从之。

江西、湖南两道观察使以新经训、注之乱,吏卒多死,进官健衣粮一百二十分,充宰相募召从人。石奏曰:“宰相上弼圣政,下理群司。若忠正无私,宗社所祐,纵逢盗贼,兵不能伤;若事涉隐欺,心怀矫妄,虽有防卫,鬼得而诛。臣等愿推赤心以答圣奖。孟轲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两道所进衣粮,并望停寝,依从前制置,只以金吾手力引从。”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选贤任能。”石曰:“臣与郑覃常以此事为切,但以人各有求,苟遂所欲则美誉至,稍不如意则谤议生。只宜各委所司荐用,臣等择可授之,则物议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刘行深巡边回,走马入金光门。从者讹言兵至,百官朝退,仓惶骇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者。市人叫噪,尘坌四起。二相在中书,人吏稍散。郑覃曰:“耳目颇异,且宜出去。”石曰:“事势不可知,但宜坚坐镇之,冀将宁息。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必若继乱,走亦何逃?任重官崇,人心所属,不可忽也。”石视簿书,沛然自若。京城无赖之徒,皆戎服兵仗,北望阙门以俟变。内使连催闭皇城门,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其徒立望仙门下,谓中使曰:“假如有贼,闭门不晚。请徐观其变,无宜自弱。”晡晚方定。是日,苟非石之镇静,君赏之御侮,几将乱矣。

开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节文,放京一年租税。及正、至、端午进奉,并停三年,其钱代充百姓纽配钱。诸道除药物、口味、茶果外,不得进献。诸司宣索制造,并停三年。赦后,紫宸宣对。郑覃曰:“陛下改元御殿,全放京畿一年租税,又停天下节镇进奉。恩泽所该,实当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上曰:“朕务行其实,不欲崇长空文。”石对曰:“赦书须内置一本,陛下时省览之。十道黜陟使发日,付与公事根本,令与长吏详择施行,方尽利害之要。”石以从前德音虽降,人君不能守,奸吏从而违之,故有内置之奏以讽之。

寻加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领盐铁转运使。上御紫宸论政曰:“为国之道,致治甚难。”石对曰:“朝廷法令行则易。臣闻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诚,上达于天,何忧不治?”上又曰:“治乱由人邪正,由时运耶?”郑覃对曰:“由圣帝,由忠臣,是由人也。”石曰:“亦由时运。九庙圣灵,钟德于陛下,时也;陛下行己之道,则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当乱离无奈何之际,又安得不推运耶?”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咸阳令韩辽请开兴成渠。旧漕在咸阳县西十八里,东达永丰仓,自秦、汉已来疏凿,其后堙废。昨辽计度,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咸阳抵潼关,三百里内无车挽之勤,则辕下牛尽得归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王涯已前已曾陈奏,实秦中之利,但恐征役今非其时。”上曰:“莫有阴阳拘忌否?苟利于人,朕无所虑也。”石辞领使务。八月,罢盐铁转运使。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案,益坐赃系台。石奏曰:“臣以韩益晓钱谷录用之,不谓贪猥如此!”帝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卿所用人,且不掩其恶,可谓至公。从前宰相用人,有过曲为蔽之,不欲人弹劾,此大谬也。但知能则举,举不失职则奖之,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隐。”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亲仁里将曙入朝,盗发于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才破肤,马逸而回。盗已伏坊门,挥刀斫石,断马尾,竟以马逸得还私第。上闻之骇愕,遣中使抚问,赐金疮药,因差六军兵士三十人卫从宰相。是日,京师大恐,常参官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辞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江陵尹、荆南节度使。

李训之乱,人情危迫,天子起石于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国,不顾患难,振举朝纲,国威再复。而中官仇士良切齿恶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故,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罢免。及石赴镇,赐宴之仪并阙,人士伤之,耻君子之道消也。石至镇,表让中书侍郎,乃加检校兵部尚书、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会昌三年十月,加检校司空、平章事、陇西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时泽潞刘稹阻兵,以石尝为太原副使,谙练北门军政,故代刘沔镇之。

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横水。王师之讨泽潞也,王逢军于榆社,诉兵少,请益之,诏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横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率之,以赴王逢。旧例发军,人给二缣。石以支计不足,量减一匹,军人聚怨。又将及岁除,促令上路,众愈不悦。杨弁乘其衅谋乱,出言激动军人。

四年正月,军乱逐石,朝廷乃以晋绛观察使崔元式代还。五年,检校司徒、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畿汝都防御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太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石为宰相,自荐弟于延英,言福才堪理人,授监察御史。累迁尚书郎,出为商、郑、汝、颍四州刺史。大中时,检校工部尚书、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累迁刑部、户部尚书。乾符初,以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山南东道节度。

四年,草贼王仙芝徒党数万寇掠山南。福团练乡兵,屯集要路,贼不敢犯。其秋,贼陷岳、鄂、饶、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福即自率州兵及沙阤五百骑赴援。时贼已陷江陵之郛,闻福兵至,乃退去。僖宗嘉之,就加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归朝,终于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阳奇章,起徒步而升台鼎。观其人文彪炳,润色邦典,射策命中,横绝一时,诚俊贤也。而峨冠曳组,论道于皋、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躬,中立无党,则其善尽矣。萧太师贞独嫉恶,不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俾之经纶,则其道至矣。开成之始,帝道方沦,石于此时欲振颓绪,几婴戕贼,可为咄嗟。多僻之时,止堪太息。

赞曰:乔松孤立,萝茑夤缘。柔附凌云,岂曰能贤?呜呼楚、孺,道丧曲全!萧、李相才,致之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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