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崩,刘昉、郑译等矫遗诏,以隋文帝为丞相辅少主。之仪知非帝旨,拒而弗从。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署。之仪厉声谓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幼冲,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贤戚之内,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尽忠报国,柰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于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仪署而行之。隋文帝后索符玺,之仪又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于是文帝大怒,命引出,将戮之。然以其人望,乃止。出为西疆郡守。

及践极,诏征还京师,进爵新野郡公。开皇五年,拜集州刺史。在州清静,夷夏悦之。明年代还,遂优游不仕。十年正月,之仪例入朝。文帝望而识之,命引至御坐,谓之曰:“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古人所难,何以加卿。”乃赐钱十万、米一百石。十一年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虞世基,字懋世,会稽余姚人也。父荔,《南史》有传。世基幼恬静,喜愠不形于色,博学有高才,兼善草隶。陈中书令孔奂见而叹曰:“南金之贵,属在斯人。”少傅徐陵闻其名,召之,世基不往。后因公会,陵一见而奇之,顾朝士曰:“当今潘、陆也。”因以弟女妻焉。仕陈,累迁尚书左丞。陈主尝于莫府山校猎,令世基为《讲武赋》,于坐奏之。陈主嘉之,赐马一匹。

及陈灭,入隋为通直郎,直内史省。贫无产业,每佣书养亲,怏怏不平。尝为五言诗以见情,文理忄妻切,世以为工,作者无不吟咏。未几拜内史舍人。炀帝即位,顾遇弥隆。秘书监河东柳顾言,博学有才,罕所推谢,至是与世基相见,叹曰:“海内当共推此一人,非吾侪所及也。”俄迁内史侍郎。以母忧去职,哀毁骨立。有诏起令视事。拜见之日,殆不能起,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诏令进肉。世基食,辄悲哽不能下筋。帝使谓曰:“方相委任,宜为国惜身。”前后敦劝者数矣。帝重其才,亲礼逾厚,专典机密,与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等参掌朝政。时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数。帝方凝重,事不廷决。入阁之后,始召世基口授节度。世基至省,方为敕书,日旦百纸,无所遗缪。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后从幸雁门,为突厥所围。战士多败。世基劝帝为赏格,亲自抚循,乃下诏停辽东事。帝从之,师乃复振。及围解,勋格不行,又下伐辽之诏,由是言其诈众,朝野离心。帝幸江都,次巩县,世基以盗贼日盛,请发兵屯洛口仓,以备不虞。帝不从,但答云:“卿是书生,定犹恇怯。”于时天下大乱,世基知帝不可谏正,又以高颎、张衡等相继诛戮,惧祸及己,虽居近侍,唯谄取容,不敢忤意。盗贼日甚,郡县多没,世基知帝恶数闻之,后有告败者,乃抑损表状,不以实闻。是后外间有变,帝弗之知也。尝遣太仆卿杨义臣捕盗河北,降贼数十万,列状上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列降贼何多也?”世基曰:“鼠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义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事,称:“李密有众数万,围逼京都。贼据洛口仓,城内无食。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者,东都决没。”因歔欷呜咽,帝为改容。世基见帝色忧,进曰:“越王年小,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缘得至?”帝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群盗所杀。此后外人杜口,莫敢以贼闻奏。

世基气貌沈审,言多合意,是以特见亲爱,朝臣无与为比。其继室孙氏,性骄淫,世基惑之,恣意奢靡,雕饰器服,无复素士之风。孙复携前夫子夏侯俨入世基舍,而顽鄙无赖,为其聚敛,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金宝盈积。其弟世南素国士,而清贫不立,未曾有所赡。由是为论者所讥。朝野咸共疾怨。宇文化及之弑逆也,世基乃见害。

长子肃,好学才艺,时人称有家风。弱冠早没。

肃弟熙,大业末为符玺郎。次子柔、晦,并宣义郎。化及将乱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度,且得免祸,同死何益。”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诀矣。”及难作,兄弟竞请先死,行刑人先世基杀之。

柳[巧言],字顾言,河东人也。世仕江南,居襄阳。祖惔,《南史》有传。[巧言]少聪敏,解属文,好读书,所览将万卷。仕梁,为著作佐郎。后萧察据荆州,以为侍中,领国子祭酒、吏部尚书。及梁国废,拜开府,为内史侍郎。以无吏干,转晋王谘议参军。王好文雅,招引才学之士诸葛颍、虞世南、王胄、硃瑒等百余人以充学士,而[巧言]为之冠。王以师友处之,每有文什,必令其润色,然后示人。尝朝京还,作《归籓赋》,命[巧言]为序,词甚典丽。初王属文,效庾信体,及见[巧言]后,文体遂变。

仁寿初,引为东宫学士,加通直散骑常侍,检校洗马,甚见亲重。每召入卧内,与之宴谑。[巧言]尤俊辩,多在侍从,有所顾问,应答如响。性嗜酒,言杂诽谐。由是弥为太子所亲狎。以其好内典,令撰《法华玄宗》,为二十卷上之。太子大悦,赏赐优洽,侪辈莫比。

炀帝嗣位,拜秘书监,封汉南县公。帝退朝后,便命入问,言宴讽读,终日而罢。常每与嫔后对酒,时逢兴会,辄遣命之至,与同榻共席,恩比友朋。帝犹恨不能夜召,乃命匠刻木为偶人,施机关,能坐起拜伏,以像[巧言]。帝每月下对饮酒,辄令宫人置于座,与相酬酢,而为欢笑。从幸扬州,卒,帝伤惜者久之。赠大将军,谥曰康。

[巧言]撰《晋王北伐记》十五卷,有集十卷行于世。

许善心,字务本,高阳北新城人也。祖茂、父亨,并《南史》有传。善心九岁而孤,为母范氏所鞠养。幼聪明,有思理,所闻辄能记,多闻默识,为当世所称。家有旧书万余卷,皆遍通涉。十五解属文,为笺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谓人曰:“此神童也。”太子詹事江总举秀才,对策高第,授度支郎中,补撰史学士。祯明二年,加通直散骑常侍聘隋。遇文帝伐陈,礼成而不获反命。累表请辞,上不许。留絷宾馆。及陈亡,上遣使告之。善心素服号哭于西阶下,藉草东向,经三日,敕书唁焉。明日,有诏就馆拜通直散骑常侍,赐衣一袭。善心哭尽哀,入房改服,复出北面立,垂涕再拜受诏。明日,乃朝服泣于殿下,悲不能兴。上顾左右曰:“我平陈国,唯获此人。既能怀其旧君,即我诚臣也。”敕以本官直门下省,赐物千段、草马二十匹。从幸太山,还,授虞部侍郎。

十六年,有神雀降于含章闼,上召百官赐宴,告以此瑞。善心于坐请纸笔,制《神雀颂》奏之。上甚悦曰:“我见神雀,共皇后观之。今且召公等入,适述此事。善心于坐始知,即能成颂。文不加点,笔不停毫,常闻此言,今见其事。”因赐物二百段。十七年,除秘书丞。时秘藏图籍,尚多淆乱。善心效阮孝绪《七录》,更制《七林》,各总叙冠于篇首。又于部录之下明作者之意,区分类例焉。又奏追李文博、陆从典等学者十许人,正定经史错谬。仁寿元年,摄黄门侍郎。二年,加摄太常少卿,与牛弘等议定礼乐,秘书丞、黄门并如故。四年,留守京师。帝崩于仁寿宫,炀帝秘不发丧,先易留宫人,出除岩州刺史。逢汉王谅反,不之任。大业元年,转礼部侍郎,奏荐儒者徐文远为国子博士,包恺、陆德明、褚徽、鲁世达之辈,并加品秩,授为学官。其年,副纳言杨达为冀州道大使,以称旨,赐物五百段。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每日借本部兵数十人以供私役,常半日而罢。御史大夫梁毗奏劾之。上方以腹心委述,初付法官推,千余人皆称被役。经二十余日,法官候伺上旨,乃言役不满日,其数虽多,不合通计,纵令有实,亦无罪。诸兵士闻之,更云初不被役。上欲释之,付议虚实,百僚咸议为虚。善心以为述于仗卫之所,抽兵私役,虽不满日,阙于宿卫,与常役所部,情状乃殊。又兵多下番,散还本府,分道追至,不谋同辞。今殆一月,方始翻覆,奸状分明,此何可舍?苏威、杨汪等二十余人同善心议,其余皆议免罪。炀帝可免者之奏。后数月,述谮善心曰:“陈叔宝卒,善心共周罗、虞世基、袁充、蔡徵等同往送葬。善心为祭文,谓为’陛下’。敢于今日加叔宝尊号。”召问有实,自援古例,事得释,而甚恶之。又太史奏帝即位年与尧时符合,善心议以国哀甫尔,不宜称贺。述讽御史劾之,左迁给事郎,降品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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