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诬两端,受疑二国。斟酌物情,一何至此!昔陈平背楚,归汉则王;百里出虞,入秦斯霸。盖昏明由主,用舍在时,奉礼而行,神其庇也。

书称士马精新,克日齐举,夸张形胜,指期荡灭。窃以寒飂白露,节候乃同;秋风扬尘,马首何异。徒知北方之力争,未识西、南之合从,苟欲徇意于前途,不觉坑阱在其侧。若云去危令归正朔,转祸以脱网罗,彼既嗤仆之愚迷,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荆、襄、广、颍已属关右,项城、悬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劳恩赐。然权变不一,理有万途。为君计者,莫若割地两和,二分鼎峙,燕、卫、晋、赵足相奉禄,齐、曹、宋、鲁悉归大梁,使仆得输力南朝,北敦姻好,束帛交行,戎车不动。仆立当世之功,君卒祖祢之业,各保疆界,躬享岁时,百姓乂宁,四民安堵。孰若驱农夫于陇亩,抗勍敌于三方,避干戈于首尾,当锋镝于心腹。纵太公为将,不能获存,归之高明,何以克济。

复寻来书云,仆妻子悉拘司寇。以之见要,庶其可及。当是见疑褊心,未识大趣。何者?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而遵道所传,颇亦非谬,但在缧绁,恐不备尽,故重陈辞,更论款曲。所望良图,时惠报旨。然昔与盟主,事等琴瑟,谗人间之,翻为仇敌。抚弦搦矢,不觉伤怀,裂帛还书,知何能述。

十二月,景率军围谯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又遣其行台左丞王伟、左民郎中王则诣阙献策,求诸元子弟立为魏主,辅以北伐,许之。诏遣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须渡江,许即伪位,乘舆副御以资给之。

齐文襄又遣慕容绍宗追景,景退入涡阳,马尚有数千匹,甲卒数万人,车万余辆,相持于涡北。景军食尽,士卒并北人,不乐南渡,其将暴显等各率所部降于绍宗。景军溃散,乃与腹心数骑自峡石济淮,稍收散卒,得马步八百人,奔寿春,监州韦黯纳之。景启求贬削,优诏不许,仍以为豫州牧,本官如故。

景既据寿春,遂怀反叛,属城居民,悉召募为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将卒。又启求锦万匹,为军人袍,领军硃异议以御府锦署止充颁赏远近,不容以供边城戎服,请送青布以给之。景得布,悉用为袍衫,因尚青色。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启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敕并给之。景自涡阳败后,多所征求,朝廷含弘,未尝拒绝。

先是,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督众军围彭城,兵败没于魏。至是,遣使还述魏人请追前好。二年二月,高祖又与魏连和。景闻之惧,驰启固谏,高祖不从。尔后表疏跋扈,言辞不逊。鄱阳王范镇合肥,及司州刺史羊鸦仁俱累启称景有异志,领军硃异曰:“侯景数百叛虏,何能为役?”并抑不奏闻,而逾加赏赐,所以奸谋益果。又知临贺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结,正德许为内启。八月,景遂发兵反,攻马头、木栅,执太守刘神茂、戍主曹璆等。于是诏郢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同讨景,济自历阳;又令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邵陵王纶持节,董督众军。

十月,景留其中军王显贵守寿春城,出军伪向合肥,遂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降之,执刺史豊城侯泰。高祖闻之,遣太子家令王质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进攻历阳,历阳太守庄铁遣弟均率数百人夜斫景营,不克,均战没,铁又降之。萧正德先遣大船数十艘,伪称载荻,实装济景。景至京口,将渡,虑王质为梗。俄而质无故退,景闻之尚未信也,乃密遣觇之。谓使者曰:“质若审退,可折江东树枝为验。”觇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办矣。”乃自采石济,马数百匹,兵千人,京师不之觉。景即分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遂至慈湖。于是诏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为都督城内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为军师将军以副焉;南浦侯推守东府城,西豊公大春守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硃雀航,萧正德先屯丹阳郡,至是,率所部与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余人屯航北,见景至航,命彻航,始除一舶,遂弃军走南塘,游军复闭航渡景。皇太子以所乘马授王质,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质至领军府,与贼遇,未阵便奔走,景乘胜至阙下。西豊公大春弃石头城走,景遣其仪同于子悦据之。谢禧亦弃白下城走。景于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城中仓卒,未有其备,乃凿门楼,下水沃火,久之方灭。贼又斫东掖门将开,羊侃凿门扇,刺杀数人,贼乃退。又登东宫墙,射城内,至夜,太宗募人出烧东宫,东宫台殿遂尽。景又烧城西马厩、士林馆、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飞石掷之,所值皆碎破。景苦攻不克,伤损甚多,乃止攻,筑长围以绝内外,启求诛中领军硃异、太子右卫率陆验、兼少府卿徐膋、制局监周石珍等。城内亦射赏格出外:“有能斩景首,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匹,女乐二部。”

十一月,景立萧正德为帝,即伪位于仪贤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谣有“正平”之言,故立号以应之。景自为相国、天柱将军,正德以女妻之。

景又攻东府城,设百尺楼车,钩城堞尽落,城遂陷。景使其仪同卢晖略率数千人,持长刀夹城门,悉驱城内文武裸身而出,贼交兵杀之,死者二千余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见理、仪同卢晖略守东府城。

景又于城东西各起一土山以临城内,城内亦作两山以应之,王公以下皆负土。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师,号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离阻,又恐援军总集,众必溃散,乃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及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殴棰,疲羸者因杀之以填山,号哭之声,响动天地。百姓不敢藏隐,并出从之,旬日之间,众至数万。

景仪同范桃棒密遣使送款乞降,会事泄见杀。至是,邵陵王纶率西豊公大春、新涂将军永安侯确、超武将军南安乡侯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马步三万发自京口,直据钟山。景党大骇,具船舟咸欲逃散,分遣万余人距纶,纶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旦日,景复陈兵覆舟山北,纶亦列阵以待之。景不进,相持。会日暮,景引军还,南安侯骏率数十骑挑之,景回军与战,骏退。时赵伯超陈于玄武湖北,见骏急,不赴,乃率军前走,众军因乱,遂败绩。纶奔京口。贼尽获辎重器甲,斩首数百级,生俘千余人,获西豊公大春、纶司马庄丘惠达、直阁将军胡子约、广陵令霍俊等,来送城下徇之,逼云“已擒邵陵王”,俊独云“王小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贼以刀殴之,俊言辞颜色如旧,景义而释之。

是日,鄱阳世子嗣、裴之高至后渚,结营于蔡洲。景分军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诸攻具及飞楼、橦车、登城车、登堞车、阶道车、火车,并高数丈,一车至二十轮,陈于阙前,百道攻城并用焉。以火车焚城东南隅大楼,贼因火势以攻城,城上纵火,悉焚其攻具,贼乃退。又筑土山以逼城,城内作地道以引其土山,贼又不能立,焚其攻具,还入于栅。材官将军宋嶷降贼,因为立计,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城外水起数尺,阙前御街并为洪波矣。又烧南岸民居营寺,莫不咸尽。

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宣猛将军李孝钦等,皆来赴援。鄱阳世子嗣、裴之高又济江。仲礼营硃雀航南,裴之高营南苑,韦粲营青塘,陈文彻、李孝钦屯丹阳郡,鄱阳世子嗣营小航南,并缘淮造栅。及晓,景方觉,乃登禅灵寺门楼望之,见韦粲营垒未合,先渡兵击之。粲拒战败绩,景斩粲首徇于城下。柳仲礼闻粲败,不遑贯甲,与数十骑驰赴之,遇贼交战,斩首数百,投水死者千余人。仲礼深入,马陷泥,亦被重创。自是贼不敢济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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