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璩,字幼玟,琅邪阳都人,世居京口。璩幼事征士关康之,博涉经史。复师征士臧荣绪。荣绪著《晋书》,称璩有发擿之功,方之壶遂。

齐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荐璩于明帝曰:“璩安贫守道,悦《礼》敦《诗》,未尝投刺邦宰,曳裾府寺,如其简退,可以扬清厉俗。请辟为议曹从事。”帝许之,璩辞不去。陈郡谢朓为东海太守,教曰:“昔长孙东组,降龙丘之节;文举北辎,高通德之称。所以激贪立懦,式扬风范。处士诸葛璩,高风所渐,结辙前修。岂怀珠披褐,韬玉待价?将幽贞独往,不事王侯者邪?闻事亲有啜菽之窭,就养寡藜蒸之给,岂得独享万钟,而忘兹五秉?可饷谷百斛。”天监中,太守萧琛、刺史安成王秀、鄱阳王恢并礼异焉。璩丁母忧毁瘠,恢累加存问。服阕,举秀才,不就。

璩性勤于诲诱,后生就学者日至,居宅狭陋,无以容之,太守张友为起讲舍。璩处身清正,妻子不见喜愠之色。旦夕孜孜,讲诵不辍,时人益以此宗之。七年,高祖敕问太守王份,份即具以实对,未及征用,是年卒于家。璩所著文章二十卷,门人刘曒集而录之。

沈顗,字处默,吴兴武康人也。父坦之,齐都官郎。

顗幼清静有至行,慕黄叔度、徐孺子之为人。读书不为章句,著述不尚浮华。常独处一室,人罕见其面。顗从叔勃,贵显齐世,每还吴兴,宾客填咽,顗不至其门。勃就之,顗送迎不越于阃。勃叹息曰:“吾乃今知贵不如贱。”

俄征为南郡王左常侍,不就。顗内行甚修,事母兄弟孝友,为乡里所称慕。永明三年,征著作郎;建武二年,征太子舍人,俱不赴。永元二年,又征通直郎,亦不赴。顗素不治家产,值齐末兵荒,与家人并日而食。或有馈其梁肉者,闭门不受。唯以樵采自资,怡怡然恒不改其乐。天监四年,大举北伐,订民丁。吴兴太守柳恽以顗从役,扬州别驾陆任以书责之,恽大惭,厚礼而遣之。其年卒于家。所著文章数十篇。

刘慧斐,字文宣,彭城人也。少博学,能属文,起家安成王法曹行参军。尝还都,途经寻阳,游于匡山,过处士张孝秀,相得甚欢,遂有终焉之志。因不仕,居于东林寺。又于山北构园一所,号曰离垢园,时人乃谓为离垢先生。

慧斐尤明释典,工篆隶,在山手写佛经二千余卷,常所诵者百余卷。昼夜行道,孜孜不怠,远近钦慕之。太宗临江州,遗以几杖。论者云:自远法师没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世祖及武陵王等书问不绝。大同二年,卒,时年五十九。

范元琰,字伯珪,吴郡钱唐人也。祖悦之,太学博士征,不至。父灵瑜,居父忧,以毁卒。元琰时童孺,哀慕尽礼,亲党异之。及长好学,博通经史,兼精佛义。然性谦敬,不以所长骄人。家贫,唯以园蔬为业。尝出行,见人盗其菜,元琰遽退走,母问其故,具以实答。母问盗者为谁,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耻。今启其名,愿不泄也。”于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沟盗其笋者,元琰因伐木为桥以渡之。自是盗者大惭,一乡无复草窃。居常不出城市,独坐如对严宾,见之者莫不改容正色。沛国刘献深加器异,尝表称之。齐建武二年,始征为安北参军事,不赴。天监九年,县令管慧辨上言义行,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辟命,不至。十年,王拜表荐焉,竟未征。其年卒于家,时年七十。

刘訏,字彦度,平原人也。父灵真,齐武昌太守。訏幼称纯孝,数岁,父母继卒,訏居丧,哭泣孺慕,几至灭性,赴吊者莫不伤焉。后为伯父所养,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笃至,为宗族所称。自伤早孤,人有误触其讳者,未尝不感结流涕。长兄洁为之娉妻,克日成婚,訏闻而逃匿,事息乃还。本州刺史张稷辟为主簿,不就。主者檄召,

訏乃挂檄于树而逃。

訏善玄言,尤精释典。曾与族兄刘高听讲于钟山诸寺,因共卜筑宋熙寺东涧,有终焉之志。天监十七年,卒于高舍,时年三十一。临终,执高手曰:“气绝便敛,敛毕即埋,灵筵一不须立,勿设飨祀,无求继嗣。”高从而行之。宗人至友相与刊石立铭,谥曰玄贞处士。

刘高,字士光,訏族兄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闻慰,齐正员郎。世为二千石,皆有清名。高幼有识慧,四岁丧父,与群儿同处,独不戏弄。六岁诵《论语》、《毛诗》,意所不解,便能问难。十一,读《庄子·逍遥篇》,曰:“此可解耳。”客因问之,随问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异之。及长,博学有文才,不娶不仕,与族弟訏并隐居求志,遨游林泽,以山水书籍相娱而已。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违离,每随兄霁、杳从宦。少时好施,务周人之急,人或遗之,亦不距也。久而叹曰:“受人者必报,不则有愧于人。吾固无以报人,岂可常有愧乎?”

天监十七年,无何而著《革终论》。其辞曰:

死生之事,圣人罕言之矣。孔子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而不违。”其言约,其旨妙,其事隐,其意深,未可以臆断,难得而精核,聊肆狂瞽,请试言之。

夫形虑合而为生,魂质离而称死;合则起动,离则休寂。当其动也,人皆知其神;及其寂也,物莫测其所趣。皆知则不言而义显,莫测则逾辩而理微。是以勋、华旷而莫陈,姬、孔抑而不说,前达往贤,互生异见。季札云:“骨肉归于土,魂气无不之。”庄周云:“生为徭役,死为休息。”寻此二说,如或相反。何者?气无不之,神有也;死为休息,神无也。原宪云:“夏后氏用明器示民无知也;殷人用祭器,示人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考之记籍,验之前志,有无之辩,不可历言。若稽诸内教,判乎释部,则诸子之言可寻,三代之礼无越。何者?神为生本,形为生具。死者神离此具,而即非彼具也。虽死者不可复反,而精灵递变,未尝灭绝。当其离此之日,识用廓然,故夏后明器,示其弗反。即彼之时,魂灵知灭,故殷人祭器,显其犹存。不存则合乎庄周,犹存则同乎季札,各得一隅,无伤厥义。设其实也,则亦无,故周人有兼用之礼,尼父发游魂之唱,不其然乎?若废偏携之论,探中途之旨,则不仁不智之讥,于是乎可息。

夫形也者,无知之质也;神也者,有知之性也。有知不独存,依无知以自立,故形之于神,逆旅之馆耳。及其死也,神去此而适彼也。神已去此,馆何用存?速朽得理也。神已适彼,祭何所祭?祭则失理。而姬、孔之教不然者,其有以乎!盖礼乐之兴,出于浇薄,俎豆缀兆,生于俗弊。施灵筵,陈棺椁,设馈奠,建丘陇,盖欲令孝子有追思之地耳,夫何补于已迁之神乎?故上古衣之以薪,弃之中野,可谓尊卢、赫胥、皇雄、炎帝蹈于失理哉?是以子羽沉川,汉伯方圹,文楚黄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忘教也。若从四子而游,则平生之志得矣。

然积习生常,难卒改革,一朝肆志,傥不见从。今欲剪截烦厚,务存俭易;进不裸尸,退异常俗;不伤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孔子云:“敛首足形,还葬而无椁。”斯亦贫者之礼也,余何陋焉?且张奂止用幅巾,王肃唯盥手足,范冉殓毕便葬,奚珍无设筵几,文度故舟为椁,子廉牛车载柩,叔起诫绝坟陇,康成使无卜吉。此数公者,尚或如之;况于吾人,而当华泰!今欲仿佛景行,以为轨则,傥合中庸之道,庶免徒费之讥。气绝不须复魂,盥洗而敛。以一千钱市治棺、单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及余阁之祭,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谓惑矣。余以孔、释为师,差无此惑。敛讫,载以露车,归于旧山,随得一地,地足为坎,坎足容棺,不须砖甓,不劳封树,勿设祭飨,勿置几筵,无用茅君之虚座,伯夷之杅水。其蒸尝继嗣,言象所绝,事止余身,无伤世教。家人长幼,内外姻戚,凡厥友朋,爰及寓所,咸愿成余之志,幸勿夺之。

明年疾卒,时年三十二。

高幼时尝独坐空室,有一老公至门,谓高曰:“心力勇猛,能精死生;但不得久滞一方耳。”因弹指而去。高既长,精心学佛。有道人释宝志者,时人莫测也,遇高于兴皇寺,惊起曰:“隐居学道,清净登佛。”如此三说。高未死之春,有人为其庭中栽柿,高谓兄子弇曰:“吾不见此实,尔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为知命。亲故诔其行迹,谥曰贞节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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