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夫制作之文,所以章往考来,情见乎辞。言高则旨远,辞约则义微。此理之常,非隐之也。
[疏]“若夫”至“之也”。○此一段答说《公羊》者言“微其文、隐其义”之意。“若夫”者,发端之辞。既答“王鲁”,更起言端,故云若夫圣人制作之文,所以章明已往,考校方来,欲使将来之人鉴见既往之事。圣人之情,见乎文辞。若使发语卑杂,则情趣琐近;立言高简,则旨意远大;章句烦多,则事情易显;文辞约少,则义趣微略。此乃理之常事,非故隐之也。文王演《易》,则亦文高旨远,辞约义微,岂复孙辞辟害?以彼无所辟,其文亦微,知理之常,非为所隐也。其章往考来,情见乎辞,皆《易·下系辞》之文。彼作“彰往而察来”,意不异耳。
圣人包周身之防,○包,必交反。防,扶放反,又音房。既作之后,方复隐讳以辟患,非所闻也。
[疏]“圣人”至“闻也”。○此一段答孙言辟害之意。若成汤系於夏台,文王囚於羑里,周公留滞於东都,孔子绝粮於陈蔡,自古圣人幽囚困厄,则尝有之,未闻有被杀害者也。包周身之防者,谓圣人防虑必周於身,自知无患方始作之。既作之后,方复隐讳以辟患害,此事实非所闻也。云“非所闻”者,言前训未之有也。
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论也。○论,力顿反。
[疏]“子路”至“论也”。○此一段答素王素臣为非也。案《论语》称“孔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其意言子路以孔子将死,使门人为臣,欲令以臣礼葬君,冀其显荣夫子。夫子瘳而责之,我实无臣,何故而为有臣?吾之於人也,於谁尝欺?我尚不敢欺人,何故使吾欺天乎?子路使门人为臣,才僣大夫礼耳,孔子尚以为欺天,况神器之重,非人臣所议,而云“仲尼为素王,丘明为素臣”,又非通理之论也。圣人之生,与运隆替,运通则功济当时,运闭则道存身后。虽复富有天下,无益於尧舜;贱为匹庶,何损於仲尼?道为升降,自由圣与不圣;言之立否,乃关贤与不贤。非复假大位以宣风,藉虚名以范世,称王称臣,复何所取?若使无位无人,虚称王号,不爵不禄,妄窃臣名,是则羡富贵而耻贫贱,长僣逾而开乱逆,圣人立教,直当尔也!臧文仲山节藻棁,谓之不知;管仲镂簋朱纮,称其器小;见季氏舞八佾,云“孰不可忍”?若仲尼之窃王号,则罪不容诛。而言“素王”“素臣”,是诬大贤而负圣人也。呜呼!孔子被诬久矣,赖杜预方始雪之。
先儒以为制作三年,文成致麟,既巳妖妄。又引经以至仲尼卒,亦又近诬。○近诬,如字,近,旧音附近之近;诬音无。
[疏]“先儒”至“近诬”。○此下至“为得其实”,皆明麟后之经非仲尼所脩之意。直言“先儒”,无可寻检,未审是谁先生此意。案今《左氏》之经,仍终孔丘之卒。虽杜氏之注此经亦存,而尤责先儒引经至仲尼卒者,盖先儒以为夫子自卫反鲁即作《春秋》,作三年而后致麟,虽得麟而犹不止,比至孔丘之卒,皆是仲尼所脩。以是辨之,谓之近诬,明先儒有此说也。服虔云:“夫子以哀十一年自卫反鲁而作《春秋》,约之以礼,故有麟应而至。”是其宗旧说也。服虔又云:“《春秋》终於获麟,故小邾射不在三叛人中也。弟子欲明夫子作《春秋》以显其师,故书小邾射以下至孔子卒。”案杜於此下及哀十四年注,皆取服义为说,则服氏於此一事巳改先儒矣。麟是王者之瑞,非为制作而来,而云仲尼致之,是其妖且妄也。经是鲁史之文,非仲尼之所述,而云仲尼脩之,是其近诬罔也。言“近诬”者,心所不悟,非故诬之,故云“近诬”也。
据《公羊》经止获麟,而左氏小邾射不在三叛之数,○邾,张俱反。射音亦。故余以为感麟而作,作起获麟,则文止於所起,为得其实。
[疏]“据公”至“其实”。○《穀梁》之经亦止获麟,而独据《公羊》者,《春秋》之作《穀梁》无明文。杜以获麟乃作,义取《公羊》,故独据之耳。小邾射以句绎来奔,与黑肱之徒义无以异。传称书三叛人名,不通数此人以为四叛,知其不入传例。麟下之经,传不入例,足知此经非复孔旨,故余以为感麟而作《春秋》,其意起於获麟,则文止於所起。自此而谈“为得其实”,重明经止获麟,并自成巳说,起麟之意也。
至於“反袂拭面”,○袂,绵世反。拭音式。称“吾道穷”,亦无取焉。
[疏]“至於”至“取焉”。○《公羊传》称“孔子闻获麟”,“反袂拭面,涕沾袍,曰吾道穷矣!”杜既取《公羊》经止获麟,而《公羊》获麟之下即有此传,嫌其并亦取之,故云“亦无取焉”。不取之者,以圣人尽性穷神,乐天知命,生而不喜,死而不戚,困於陈蔡,则援琴而歌;梦奠两楹,则负杖而咏,宁复畏惧死亡,下沾衿之泣,爱惜性命,发道穷之叹?若实如是,何异凡夫俗人,而得称为圣也!《公羊》之书,乡曲小辩,致远则泥,故无取焉。此则上文所谓“简二传而去异端”,岂有反袂拭面,涕下沾袍?以虚而不经,故不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