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特维诺夫快步走上欧罗巴旅馆的楼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着一副卡尔梅克人的狡黠的小脸,看样子正在等他,一见面便叫住他用俄语说:“请您往这边走,伊琳娜·帕芙洛芙娜马上来。”他莫名其妙地扫了她一眼。她微微一笑,反复说:“请吧,请吧。”把他带进伊琳娜卧室对面的一个小房间,里面装满旅行用的各种箱子和皮包,她立刻走了出去,还轻轻关上门。没等利特维诺夫回头,房门又迅速打开,伊琳娜出现在眼前,穿一件参加舞会的玫瑰色连衣裙,头上和脖子上都戴着珍珠首饰。她立刻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双手,有好长一阵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胸脯起伏不停,仿佛她跑上了高山似的。

“我不能……在那里接待您,”她匆忙地悄声说,“我们马上要去赴宴,但是我一定要见到您……我今天遇见您的时候,跟您在一起的就是您的未婚妻?”

“是呀,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利特维诺夫说,故意强调“曾经”的字眼。

“所以我想见您一面,就是想告诉您,您应该认为您是绝对自由的,昨天发生的事丝毫也不应该改变您从前的决定……”“伊琳娜!”利特维诺夫喊叫出来,“你干吗要这么说?”他这句话说得声音很高……他的话里流露出不顾一切的激

情。伊琳娜不禁闭了一会儿眼睛。

“啊,我的亲爱的,”她悄声接着说,声音变得更低了,但也怀着不可遏制的热情,“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我昨天不过是还了债,我总算弥补了从前的过失……啊,不管当时我是多么想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你,但是未能如愿,不过我并没有让你承担任何义务,也没让你不去遵守自己的诺言,我的亲爱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就像空气一样自由,你不受任何约束,你要明白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可是离开你我没法活下去,伊琳娜。”利特维诺夫也悄声打断她的话。“从昨天起我就永远永远属于你了……只有在你的脚下我才能呼吸……”

他哆哆嗦嗦地去吻她的双手。伊琳娜看看他低垂着的头。“好,你听我说,”她说,“我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管什么人和什么东西我都舍得。你怎么决定就怎么办……我永远是属于你的……属于你的。”

有人悄悄敲门。伊琳娜俯下身来又悄声说一句:“属于你的……再见”利特维诺夫感到头发上她呼出的气和她嘴唇的接触。当他直起身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只听得见她的衣裙在走廊里塞搴作响。远处传来拉特米罗夫的叫喊声:“怎么,您不打算去了?”

利特维诺夫在一个挺高的箱子上坐下来,用手捂住脸。感到一股女人的香味扑鼻而来,细微而清新……方才伊琳娜曾握住他的双手。“这可太……太……”他暗想。小姑娘走进屋来,见他的目光惊慌不安,微微一笑说:

“请走吧,趁……”

他站起身来走出旅馆。现在就回去是不可想像的:总得让情绪稳定下来。他的心怦怦直跳,脚下的大地也似乎勉强向后移去。利特维诺夫又沿着利希滕泰尔林阴路走去。他明白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不能再拖下去,不能隐瞒和回避,必须马上向塔吉扬娜说明一切。他想像得出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等他回去……他也知道要对她说什么,只是不知如何说,如何开口。他放弃了早已安排妥当的光明正大的前途: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不顾一切地投进无底的深渊,这是万万不应该的……然而令他感到为难的并不是这件事。事情已成定局,可是怎么去见审判自己的法官呢?如果真有这么一位法官也好,让手执火光熊熊:、的利剑的天使来吧:这颗有罪的心倒落个痛快……不然的话,还得自己拿刀子往心头上扎……太不像话了!可是要走回头路,放弃另一条路,利用人家答应他并且认为他应该享有的自由……不!宁死也不干!他不需要这种令人讨厌的自由……宁可粉身碎骨也要让那双眼睛含情地俯视着他……

“格里戈里·米哈伊雷奇!”有人用悲凉的声音唤他,还把手沉重地放到他的肩上。

他不免吃惊地回头一看,原来是波图金。

“对不起,格里戈里·米哈伊雷奇。”他像往常一样拿着腔调说。“我也许打扰您了,可是我从老远就认出是您,就想……不过您要是没空……”

“相反,我非常高兴。”利特维诺夫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波图金跟他肩并肩往前走。

“多么美妙的黄昏,”他开口说,“天气真暖和!您出来散步,好长时间了吧?”

“不,刚出来不久。”

“我又何必问呢:我看见您刚从欧罗巴旅馆出来。”“这么说您一直跟踪我?”

“是的。”

“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的。”波图金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

利特维诺夫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脸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他那张扭曲的脸上似乎流露出往日的创伤。

“您要跟我说什么呢?”利特维诺夫缓缓地说,又向前走。”清您允许……我马上说。如果您不介意,我们是否可以在

这张长椅上坐坐?这里说话更方便。“”这可有点儿神秘了。“利特维诺夫说着在他身旁坐下。”您似乎有点儿不舒服,索宗特·伊万内奇?”

“不,我还好;没什么神秘的。我不过是想告诉您……您的未婚妻给我留下的印象……她似乎就是您的未婚妻吧?嗯,总之,就是您今天向我介绍的那位姑娘。应该说在我这一生中还从来没遇见比她更招人喜欢的人。’她有金子一般的心,有天使一般的灵魂。”

波图金说这些话时脸上依然带着痛苦和悲伤的神情,连利特维诺夫也不能不发现波图金的神情和他所说的话之间存在着多么奇怪的矛盾。

“您这么推崇塔吉扬娜完全正确,”利特维诺夫说,“尽管我不能不感到奇怪:第一,您竟然了解我跟她的关系,其次,您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人。不错,她是有天使一般的灵魂;不过请问,您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吗?”

“只要看看她的眼睛就看得出她是什么样的人。”波图金接下去说,似乎有意回避利特维诺夫提出的问题。“她应该享受到人间的一切幸福,谁要能给予她幸福,那么这个人的命运也是令人羡慕的!只希望这个人别白糟踏了这种好运。”

利特维诺夫微微皱起眉头。

“对不起,索宗特·伊万内奇;”他说,“我不得不承认您这一席话相当奇怪……我想知道您这番含沙射影的话是否就是指我说的?”

波图金没有立即回答利特维诺夫的话:看样子他心里很矛盾。

“格里戈里·米哈伊雷奇,”他终于开口,“或许我看错了您,或许您能听听苦口良言,不管这话是什么人说的,也不管这话说得中不中听。我方才说过看见您从什么地方出来。”“嗯,是从欧罗巴旅馆出来,那有什么?”

“可我知道您是去跟谁约会!”“怎么的?”

“您是跟拉特米罗娃夫人约会。”

“嗯,是呀我是到过她那里。那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您是塔吉扬娜的未婚夫,又跟您所爱的拉特米罗娃夫人约会……而且她也爱您。”

利特维诺夫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觉得血往头上涌。

“这算怎么回事?”他终于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说,“是无聊的玩笑还是跟踪钉梢?请您说个明白。”

波图金用凄苦的目光看他一眼。

“啊!请不要为我说的话大动肝火,格里戈里·米哈伊雷奇,而且不管您说什么,我也不会生气。我今天来找您说说话不是为了吵架,现在我也顾不得开玩笑。”

“也许如此,也许如此。我愿意相信您的动机是纯洁的,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您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的私事,干涉别人的内心生活?您有什么理由……把您的想像武断地说成事实?”“我的想像!如果这真是我想像出来的,您就不会发这么大的火!至于权利,我还从来没听说:如果一个人要伸手去救落水的人,还要问问自己有没有这种权利。”

“多谢您的好意。”利特维诺夫气冲冲地说。“不过我根本不需要这种好意,说什么上流社会的女人勾引毫无经验的青年而使他们堕落,说什么上流社会道德败坏,这些不过是花言巧语,在某种程度上我压根儿不在乎。所以请您不必费心伸什么挽救之手,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沉底吧。”

波图金又抬眼看看利特维诺夫。他呼吸急促,嘴唇直哆嗦。

“您好好看看我,年轻人,”他终于脱口说出并拍拍胸脯,”难、道说我像那些平常的自鸣得意的道学先生吗?我这像进行说教

吗?难道说您就不明白,如果只是出于对您的同情,不管这种同情多么强烈,我连一句话都不会说,绝对不会给您以口实说我多管闲事和强人所难——这正是我最讨厌的做法。难道说您看不出来,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站在您面前的是被人打垮了的失败者,被同样的感情彻底毁了的人,他只希望让您提防一点儿,别落到同样的下场……况且都是为的同一个女人!”

利特维诺夫往后退了一步。

“会有这种事?您是说……您……您……索宗特·伊万内奇!那么别利斯卡娅夫人……还有这个孩子……”

“唉,那您就不必问了……只要相信我说的是实话!那是个乌七八糟的可怕的故事,我是不会对您说的。别利斯卡娅小姐我几乎不认识,这个孩子也不是我的,我所以要把这一切承担下来……因为……因为’她’要我这么做,因为她需要这样做。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来到你们这个令人讨厌的巴登?归根结底,难道您以为我是出于对您的同情才决心向您提出警告的吗?我是可怜那位善良的好姑娘,就是您的未婚妻,其实您的前途如何,你们俩将来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为她担心……为的是她。”

“不胜荣幸,波图金先生,”利特维诺夫说,“如此说来,按照您的说法,我们是同病相怜,那么您为什么不用这些良言奉告您自己呢?我是否应该认为您的一切担心都出自另一种感情?”“您的意思是想说出于妒忌,年轻人,年轻人,您这是耍滑头,说瞎话,应该感到害臊,我跟您的处境不同,我现在说这些话有多么痛苦您都听不出来,您真应该感到害臊才是!我,我是一个非常可笑而又不会害人的怪老头……可您!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您在任何时候,哪怕只一分一秒也不会同意承担我所扮演的角色的责任,而我是怀着感激之情去扮演它!至于妒忌?一个毫无指望的人不会产生忌妒心,而且我也不是现在头一次品尝这种滋味。我只是怕……是替她害怕,您要理解这一点。当她打发我去找您的时候,我怎么能料到她为了弥补从前的过失会走得这么远?”

“对不起,索宗特·伊万内奇,您似乎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又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他说着把脸扭到一旁,“我知道她昨晚去过什么地方。但是现在我阻止不了她:她就像从上往下滚的石头,非滚到底不可。如果我以为我的话能立刻阻止您,那不是更混账了吗……这个女人对您来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我改不了老毛病,只好请您原谅。再说,为什么不试上一试,谁能知道会怎么样?也许您会回心转意,也许我的哪一句话能打动您的心,您总不希望既毁了她又毁了自己,还有那个无辜的好姑娘……啊,请不必生气,不必跺脚!,我有什么可怕的?拘什么礼数?我现在说这些并非出于妒忌,也不是出于恼恨……我恨不得跪在您面前恳求您……不过,再见吧。不必担心,对这一切我会保守秘密。我是为您好。”

波图金沿着林阴路大踏步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渐渐袭来的夜色中……利特维诺夫没有挽留他。

“一个乌七八糟的可怕的故事……”波图金对利特维诺夫提到却不愿意说个明白……让我们用几笔交代一下。

大约八年前,波图金被部里派到赖森巴赫伯爵手下暂时帮忙。当时正是夏天,他带着文件来到伯爵的别墅,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伊琳娜当时住在伯爵家。她从来不会瞧不起职位低下的人,起码不躲避他们。所以伯爵夫人不止一次责怪她那种过于平易近人的莫斯科派头。波图金穿着一身紧箍在身上的制服,纽扣一直扣到脖颈,伊琳娜却发现这个小官吏是个聪明人。她喜欢经常跟他聊天……而他……他热烈地爱上了她,爱得深沉,而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过了夏天,伯爵不再需要外人帮忙。波图金从此再也见不到伊琳娜,然而却忘不了她。三年过后,他突然意外地收到一位并不熟悉的中等家庭的太太的邀请。开头太太还吞吞吐吐,难于启齿,直到他发誓不管听到什么都保守秘密之后才提……让他跟一个在上流社会很有地位的小姐结婚,因为这位小姐再不结婚就不行了。至于主使人是谁,这位太太只肯做些暗示,但是答应立刻给波图金一笔钱……一大笔钱……波图金并未表示受到侮辱,因为这件事太出人意料,压住了他的火气,不过他当然断然拒绝了。于是这位太太交给他一张便笺——是伊琳娜写的。“您是一位高尚而善良的人,”她写道,“我知道您为了我什么事都肯做;我求您做出这个牺牲。这样您就救了我最亲近的朋友。您救了她也就是救了我……不要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出这种要求;但是我向您伸手求援,并且对您说:您为了我一定要这样做。”波图金沉吟片刻后说,为了伊琳娜他的确可以做很多事情,不过他希望她能亲口向他提出这一要求。他们当天晚上就见了面。见面的时间不长,除开那位太太别人都不知道。当时伊琳娜已经不住在赖森巴赫伯爵家。

“您为什么偏偏想到我?”波图金问她。

她开始数说他的种种优秀品德,突然又打住话头……

“不,”她说,“跟您得说实话。我以前就知道,现在也知道您爱我,所以我才拿定这个主意……”于是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艾丽莎·别利斯卡娅是个孤儿;她的亲戚都不喜欢她,却觊觎她得到的一笔遗产……她现在面临灭顶之灾……伊琳娜救她实际上也是给那个造成如此严重后果的人帮了大忙,因为这食人现在跟她伊琳娜的关系十分密切……波图金默默地看了伊琳娜半晌,便答应下来。她哭了,热泪盈眶地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也哭了……不过他们哭的原因各不相同。开始准备举行秘密婚礼……强大的后台排除了一切障碍……然而那位小姐偏偏生了病……接着女儿出生了,妈妈……后来服毒白尽了。这个孩子怎么办?波图金又承担起抚养孩子的任务,仍然是伊琳娜亲手交给他的。

这是一个乌七八糟的可怕的故事……一笔带过吧,读者,不去管它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利特维诺夫才下决心返回旅馆。当他走到离旅馆不远的地方,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有人一直跟踪他,他走得快一些,那个人也加快脚步。走到路灯底下利特维诺夫回头一看,看见是拉特米罗夫将军。他打着白领带,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大衣却敞着怀,燕尾服胸前系着金链子,挂着不少星章和十字章。他刚刚赴宴归来,却孤身一人。他目光蛮横地逼视着利特维诺夫,表示出一脸的蔑视和仇恨,他的整个姿态都表现出想要寻衅的样子,所以利特维诺夫认为自己只有硬着头皮去迎接挑衅。然而当他俩走近时,将军的面孔突然换了模样:又表现出平时那种开玩笑的优雅神态,用戴着浅紫色手套的手高高举起闪闪发亮的礼帽。利特维诺夫也默默摘下自己的帽子,两个人各走各的路。

“他必是有所察觉!”利特维诺夫想。“哪怕……换个人也倒罢了!”将军想。当利特维诺夫走进塔吉扬娜的房间时,她正跟姑妈一起玩牌。

“嘿,你也真行,我的老兄!”卡皮托琳娜·马尔科芙娜叫起来,把牌扔到桌子上。“头一天你就整整躲了一个晚上!我们等了又等,骂你好几遍了……”

“姑妈,我可什么也没说。”塔吉扬娜说。

“哼,你是有名的好脾气!仁慈的先生,你应当害臊,还算是未婚夫呢!”

利特维诺夫百般道歉,坐到桌旁。

“你们怎么不玩了呢?”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

“你说什么!我俩因为没事可干,出于无聊才玩牌的……您现在回来了。”

“您如果想听听晚上的音乐会,”利特维诺夫说,“我很乐意陪您去听听。”

卡皮托琳娜·马尔科芙娜瞥了侄女一眼。

“姑妈,我们去吧,我愿意去,”塔吉扬娜说,“不过待在家里不是更好吗?”

“那倒也是。我们可以按照我们莫斯科的习惯守着茶炊喝喝茶。好好聊聊。我们还没正经八百地唠过。”

利特维诺夫命人送上茶来,好好聊聊却没聊成。他时刻感受到良心的责备。他不论说什么都觉得言不由衷,而且塔吉扬娜一定会识破他。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的态度依然那么从容自若……只是她的目光从不在利特维诺夫身上停留,只是宽容而担忧地一扫而过——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卡皮托琳娜·马尔科芙娜问她是不是头疼?

塔吉扬娜开头想说不疼,不过想了想又说:“是有一点。”“路上累的。”利特维诺夫说,甚至羞得满脸通红。

“是路上累的。”塔吉扬娜也说,她的目光又从他的脸上扫过。“你该休息一下,塔妮娅。”

“我是想早点睡,姑妈。”桌上放着一本旅行指南;利特维诺夫念起有关巴登一带的风光介绍来。

“这里是不错,”卡皮托琳娜·马尔科芙娜打断他,“不过有件事可别忘了,听说这里的麻布很便宜,应该买些做嫁妆。”

塔吉扬娜低垂下眼睛。

“来得及,姑妈。您从来不替自己着想,您一定要做件连衣裙。您瞧,这里的人穿得多漂亮。”

“唉,我的亲爱的!做的什么衣服呀!我像个讲究穿戴的人吗!我要是能像,格里戈里·米哈伊雷奇,您认识的那位太太那么漂亮就好了,可她怎么称呼?”

“哪位太太?”

“就是我们今天遇见的那位。”

“啊,是那位呀!”利特维诺夫故作淡漠地说,心里又感到一阵恶心和羞愧。“不!”他暗想,“这样下去可不成。”

他坐到未婚妻身旁,而在他的侧面衣袋里,离她只有几寸远的地方装着伊琳娜的手绢。

卡皮托琳娜·马尔科芙娜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一会儿。

“塔妮娅……”利特维诺夫勉强地说。这一整天他头一次这么称呼她。

她转过脸对着他。

“我……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跟您谈。”

“啊!真重要吗?什么时候?现在就谈?”“不,等明天。”

“啊!明天。好吧。”

利特维诺夫的心刹那间充满无限的怜惜。他抓住塔吉扬娜的手,像罪人一般谦恭地吻了一下;她的心慢慢地揪在一起,这一吻并不令她高兴。

卡皮托琳娜·马尔科芙娜跟侄女睡一个房间,过半夜一点多钟她突然抬起头侧耳倾听。

“塔妮娅!”她说,“你哭的什么?”塔吉扬娜并没立刻回答。

“没有的事,姑妈,”只听到她用温和的声音说,“我伤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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