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清晨,虹口一带,起了不断的枪声,闸北方面,火光烟焰,遮满了天空。

飞机掷弹的声音,机关枪仆仆仆仆扫射的声音,街巷间悲啼号泣的声音,杂聚在一处,似在奏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序曲。这中间,有一队穿海军绀色的制服的巡逻队,带了几个相貌狰狞的日本浪人,在微明的空气里,竟用枪托斧头,打进了吴一粟和郑秀岳寄寓在那里的一间屋里。

楼上楼下,翻箱倒箧的搜索了半小时后,郑秀岳就在被里被他们拉了出来,拖下了楼,拉向了那小队驻扎在那里的附近的一间空屋之中。吴一粟叫着喊着,跟他们和被拉着的郑秀岳走了一段,终于被一位水兵旋转身来,用枪托向他的脑门上狠命的猛击了一下。他一边还在喊着“饶了她,饶了她,她是一个弱女子!”但一边却同醉了似的向地上坐了下去,倒了下去。

两天之后,法界的一个战区难民收容所里,墙角边却坐了一位瘦得不堪,额上还有一块干血凝结在那里的中年疯狂难民,白天晚上,尽在对了墙壁上空喊:“饶了她!饶了她!她是一个弱女子!”

又过了几天,一位清秀瘦弱的女工,同几位很像是她的同志的人,却在离郑秀岳他们那里不远的一间贴近日本海军陆战队曾驻扎过的营房间壁的空屋里找认尸体。在五六个都是一样的赤身露体,血肉淋漓的青年妇女尸体之中,那女工却认出了双目和嘴,都还张着,下体青肿得特别厉害,胸前的一只右奶已被割去了的郑秀岳的尸身。

她于寻出了这因被轮奸而毙命的旧同学之后,就很有经验似地叫同志们在那里守着而自己马上便出去弄了一口薄薄的棺材来为她收殓。

把她自己身上穿在那里的棉袄棉裤上的青布罩衫裤脱了下来,亲自替那精赤的尸体穿得好好,和几位同志,把尸身抬入了棺中,正要把那薄薄的棺盖钉上去的时候,她却又跑上了那尸体的头边,亲亲热热地叫了几声说:“郑秀岳!……郑秀岳……你总算也照你的样子,贯彻了你那软弱的一生。”又注目呆看了一忽,她的清秀长方意志坚决的脸上,却也有两滴眼泪流下来了。

冯世芬的收殓被惨杀的遗体,计算起来,五年之中,这却是她的第二次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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