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桐城潘泽沅,窭人也,居桐西关外之三家村。贫无事事,惟早起沿路拾遗,少易钱谷。一日,遥见一人系所乘于树鞭之,已,解辔超乘去。潘行至其处,见一皮褡,知为乘肥者所遗,渠策乘行急,呼之不应。潘提褡至家,启视,有白金二百,赤金百两。其妻问所自,潘实语之。妻曰:“君速去俟拾金处,如有寻,与之。”潘应诺。视室中无处搁放,不得已,启土榻之坯,纳褡榻洞而去。俟终日,无觅者。
次年,潘复见一人,系乘怒打不已。潘拉劝之,曰:“牲口无知,何必怒打如此?”其人曰:“去年,亦是月日,吾带银赴府,是物至此不前,吾下,取银褡置地,鞭之,以致忘遗。今是物至此又不前,能不怒乎?”潘笑言曰:“去年遗金者即君耶?其金吾拾之,原封未动,祈君至寒舍交付之。”其人上下视潘。潘曰:“视吾何为?君必以吾所衣褴缕,家必困穷,未有拾金而留偿遗失人者。果尔,君诚以常情窥吾。”潘窥其人不以其言为实,复曰:“吾先言君遗金之数,如不符,当以吾言为妄。”遂实言之。其人惊喜曰:“褡内有纸,包安庆钱行帖十馀张,市钱千馀千,君见诸乎?”潘曰:“实有纸封,吾未启视。”其人大喜,急释所乘,牵之从潘归。至,视室中土榻敝莞,他无长物,不禁叹息。潘曰:“吾先交付遗金,以释君疑。”启榻坯提褡出。其人启视,内物分毫未动,惊讶之极。曰:“是村有酒家否?”潘曰:“无之。西行半里许即关厢,酒肆颇多。”其人曰:“君可沽酒市肴,同饮少叙。”潘闻之,执砂具而往。其人止之曰:“君有钱乎?”潘笑曰:“无之。行将烦人代赊。”其人曰:“勿庸。”遂以市钱数百授潘,潘不得已受之而往。移时而回。饮酒间,其人始询潘姓字。继自言刘姓功名,世居西省汾州某属邑。安庆与属邑有典铺数处,遗金即桐邑典铺利息。既而指遗金曰:“君既留之以偿仆,仆悉举以赠君,君必不受,请以白金二百为谢。”潘不受。刘曰:“百金其可乎?”潘亦不受。言际,一童子入,刘问之,潘曰:“小儿名玉。”刘细视之,品貌超群,举止不俗,心计曰:潘轻财若是,宜生此福厚之子。遂曰:“吾有一女,与令郎年相若,愿结秦晋。”潘以贫富迥殊,固辞之。刘言之再四,潘始应允。刘以白金二百付潘曰:“以此作小婿读书资。”潘以刘赠为其子,不便复辞。刘曰:“弟不日归西,来时再叙。”言已辞去。
潘得金,居诸少裕。六、七年,清贫如故。谓其妻曰:“吾举家同赴西省投亲家去?”妻笑曰:“渠以赠君而君不受,故假托结姻,为赠金之计,君何信以为真?”潘曰:“渠即不认亲,必有周恤,较饿死于此犹愈。”爰担其家私,率妻子迤逦而往。不一日,违刘居约有数十里,路经某村,过巨室门,内出一醉人,见潘,指潘次子曰:“此君之子耶?”潘答以次子,方五岁。其人曰:“有一事,屈至寒舍商之。”潘从之。盖其人有二尺之女,酒后谓之曰:“吾有若大家业,不患无富有之婿。”妻厌其醉语无味,遂曰:“一人一命。”其人怒,出遇潘,邀至客舍,问潘邦族。自道焦淑,有一女,与次令郎同年生,愿结婚姻。潘讶曰:“仆贫不自给,逃难至此,何敢与君结亲?且此事不可酒后议。”遂告辞。焦固援之,立书简帖付潘,曰:“请少坐,略备酒桌,权为会亲礼。”言已,踉跄入,至内庭,呕吐狼藉,卧床不能起。家人谓潘曰:“家主醉,其言不可信,请即行,勿误程途。”潘遂行。至刘功门首,阍人曰:“朝食已过,午刻再来可也。”潘曰:“吾非乞食,实投亲耳。”少者曰:“吾家主无此穷戚。”老者曰:“勿谓此。”遂细询潘,潘实言之。其人曰:“请少待,吾为上禀。”刘问客景况,阍人曰:“一担挑。”刘曰:“何谓也?”曰:“所有家私,一担挑来。”刘曰:“若然,其衣冠不必问。”先令家人请潘于静室,次遣婢媪奉男女衣服。衣毕,刘始出见。周旋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