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焕,直隶永平府人,余忘其籍邑。少年入泮,困于场屋,年逾知命,亦自灰心。更兼家贫,路费无出,以故大比临迩,未定行期。同里富室及诸戚友助其资斧,劝令遄臻。计算程途,即日而赴,尚不误考期,迟则无及矣。于是立治行李,匆匆而往。甫行三日,忽见路侧有旧墓,旁有年少男女二人,伏地而泣,其哀异常。聂因而问之曰:“何哭之恸也?”男者曰:“君不能分贫人之忧,问之何益?”聂曰:“仆即能分忧,不知汝忧,何由而分?汝二人兄妹乎,抑夫妇乎?”男者曰:“吾雷发声,此吾妻汤氏。年凶岁饥,势难两存,因鬻妻各寻活路。生离难堪,不禁过伤。”聂曰:“得价几何?”雷曰:“白金十五两。”聂曰:“既欲团聚,盍即将原金退回。”雷曰:“君何言之易?银到手,如饭到口,腹饥难忍,不得不籴吃买烧,今已使去若干。原金不足,何能退回?”聂曰:“仆囊中有白金三十两,除原金外尚有馀剩,汝夫妇能借以存活否?”雷夫妇闻之,含泪叩谢。雷曰:“先生带银何往?”聂以考对。雷曰:“将银施吾,误君考程,于心不安。”聂曰:“仆即往,亦未必得中。”遂将银给雷而归。

至家,助资者讶而问之,聂以路费失遗为对。至下科,富室及诸戚友仍赠金劝驾,聂复治装而赴。既入场,下题后顿觉困倦,坐睡号中,梦一人服明朝衣冠,向聂曰:“先生困乎?题如不甚对手,仆有全场文诗,可悉录之。”既醒,文诗犹在手中,遂录而领乡荐。因设帐京师,以俟会试。及期,入场后复梦前人赠以文诗,录之而举进士。资斧有限,徒行而归。至中途,十数步以外,见一农人植其器,摘其笠,趋赴面前,当道礼拜,曰:“恩公何来?”聂曰:“子为谁?”其人曰:“吾雷发声。前赖巨惠,幸未仳离,更以馀金生理。托赖鸿福,本微利长,今所市产业足吃著。”聂闻之大喜。雷请聂至家,谓其妻曰:“恩人来,可速煎茗汤!”曰:“恩人为谁?”雷曰:“微恩人,卿早从人生子。”汤闻之,当面参见,如妇之拜翁也。维时雷赴市墟沽酒,汤烹鸡煮卵,从事庖厨,各致殷勤。聂独坐室中,见室壁有卷画一轴,以绳捆之,系于钉上。忽而绳断画舒,视之,乃雷先人之像,而实即梦中二次赠文诗之人也。大骇。既而雷入,聂曰:“此像系汝何人?”雷答以祖父,前明官翰林院编修。聂曰:“仆之中会,悉令祖之德惠。”雷愕然问故,聂以梦中赠文历历言之。雷曰:“此吾祖代后人报君德也!”雷留信宿,送至聂家始回。自是两家往来如通家。后聂官至太守,携雷至任,托以重务,而雷亦称殷富焉。

虚白道人曰:语云:“大场中有阴功录”。观此而益信。盖聂以银赠雷,使雷夫妇不致生离,其惠犹小;使雷先人不致无后,其事为大。雷之先人有灵,何能不刻刻在念!报之以文,洵不为过。

修君符乾隆甲寅登解事,与此同。马竹吾

雷之先人无愧为结草老人。盖防如

胡元峰先生《只麈谈》有“场外举人”一则,合观乎此,知全人骨肉者,其德最卓,其效亦最奇。上元李瑜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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