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萧培之,世家子。十五岁入泮,年已及冠,尚未卜凰,读书于宅旁别业。一日,读至二更许,忽闻窗外有人曰:“萧相公勤读哉!”闻其声,娇婉似女子;既面搴帘入,视之,果静女其姝也。萧知其非人,故问之。女曰:“深夜奔人,可留名作节孝坊耶?君得丽女,妾爱才郎,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亦幸甚矣,何穷诘焉!”遂相狎。已,复问之。女自言为狐。自是每夜必至。几一月,狐忽曰:“君何二十许无伉俪也?”曰:“老母苛索:门户当,求淑女;姿容美,责门第,故迟延至今耳。”狐曰:“何须远求,东邻苏孝廉女,小字玉真,才貌双绝,岂非佳耦?”萧曰:“门第相若,居诸甚殊,渠焉肯俯就?”狐曰:“曾媒之否?”曰:“未也。”狐曰:“姑媒之,若其不谐,妾请代谋。”
萧即告于母,烦至友作伐,果不谐。狐怒曰:“渠何高自位置也!君果欲妻之,妾能百方以谋之。”曰:“矢欲得之为妻。”狐曰:“此心不可以境地移也。”萧曰:“诺。”盖玉真幼从父学,工于诗,凡有题咏,必使小青衣呈于其父。偶成一绝句,其父阅之,批云:“押韵稳妥,设想新奇。”其诗云:“绣罢频呼姊妹看,暖风晴日满阑干。花间打散双蝴蝶,飞过东墙又作团。”一日,夜深不眠,玉真犹自反覆涵咏,忽一少年自外入,视之,西邻萧培之也。女惊讶曰:“深夜来此何为?”曰:“特来请教耳。”萧见女独坐长榻,遂亦与之并坐,曰:“昨烦冰人,何故相拒?”女曰:“此事非吾二人所能主也。”萧曰:“此事非吾二人所能主,实吾二人所可为也。”女闻之,颜红过耳,羞惭无以自容,欲行而生牵之。女曰:“请看吾所作之诗好否?”遂以所作之七绝授萧,实欲借此而逃。萧曰:“不暇阅此。”言已,忽若梦醒,仍兀坐书斋,其诗尚在手也。阅之,羡慕至极,遂援笔书于诗后曰:“今生若能得此为妇,当预筑金屋以俟之。”欲狐来向渠言之,而狐竟不至。次日,无心读书,遂作七绝云:“曾向天台访玉真,当头片月皓如银。深沉院落重关锁,谁念萧郎是路人?”后书“邻生萧培之拜赠”。及晚,回忆玉真华容,意欲再往,恨梦不复灵。既而一女子搴帘入;视之,正东邻女苏玉真也,大喜。亦曰:“深夜来此何为?”女若痴若迷,不知所为。萧遂拥之于怀,腮连目睨,情态难书。欲与欢好,女不可,曰:“不嫌媸丑,愿琴瑟永谐;若私合,则决不敢从。盖妾一失节,君必厌弃,彼时妾既不可以二夫,势又难以归君,终身无依,苦何如之。”萧矢以必娶,乃以家藏翡翠玉如意为凭,女亦以揥发小金如意为赠,斯时惟听萧生之所为矣。而女忽杳,萧深以为憾。次夕,狐至。萧以连宵之事告之,狐但微笑。萧曰:“此皆卿之所为耶?”言之面有愠色。狐曰:“君欲与玉真作夫妇,度君于彼,度女于此,正以笃君伉俪之情,乃以不得苟合怼妾,岂一日之欢可毕百年之好乎?”培之怃然谢过。
苏孝廉虽拒萧媒,比邻而居,时相往来。一日,偶诣萧斋,值萧不在,见案头有诗一首,视之,乃其女所作之七绝,评语甚亵,遂怀归。复于女闺门外拾萧生赠诗,大疑,告其妻。妻曰:“谓女与有私,吾家门之深严,则断断不能;若云其无,何以女诗在彼,生诗在此?其中必有他故。不若示意于萧,使渠通媒灼,既结丝萝,则群疑皆释。”苏以为然。言际,玉真之大婢春芳窃听之,遂告玉真。中心暗喜。苏甫欲示意于萧,而萧中乡科矣;复欲示意,而萧会且殿,官翰林院编修矣。向也萧通媒于苏而苏不欲,今也苏欲示意于萧而萧遽贵,苏恐有攀援之议,事遂中寝。
初,玉真闻大婢春芳之言,以为心愿易遂。后闻萧贵,而姻事未有成说,衷怀蕴结,针黹懒作,茶饭亦渐减,遂恹恹似病。春芳窥其心,曰:“姑娘以婢作心腹,如有心事,房中可与言者惟婢一人。”女不答。移时春芳复曰:“得无为萧郎之事乎?”女闻之愕然,以心事被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