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问第二起,乃是卢老四告钱小驴子,说他酗酒骂人。瞿耐庵也是先带了原告问过,叫他下去,把被告带上来,打了一百。被告说:“小的平时一钟酒不喝的,见了酒头里就晕,怎么会吃醉了酒骂人呢?是他诬赖小的的。”瞿耐庵又信以为真了,竟把原告喊上来,帮着被告硬说他是诬告,也打一百。仍旧带在一旁具结。

于是又问第三起,是一个人家大小老婆打架儿。大老婆朱苟氏,小老婆朱吕氏,男人朱骆驼。这件事实在是小老婆撒泼行凶,把大老婆的脸都抓破,男人制伏不下,所以大老婆来告状的。瞿耐庵把状子略看了一看,便叫带朱苟氏。朱苟氏上来跪下,刚说得几句,瞿耐庵不等他说完,便气吁吁的骂道:“统天底下,你做大老婆的就没有好东西!常言说得好:“上梁不整下梁差。”你倘若是个好的,小老婆敢同你打架么?这要怪你自己不好。我老爷那里有工夫替你管这些闲事!不准!”又把男人朱骆驼叫上来吩咐道:“你家里有这样凶的大老婆,为什么要讨小?既然讨了小,就应该在外头,不应该叫他们住在一块儿。闹出事来,你自己又降伏不住他们,今天来找我老爷。你想,我老爷又要伺候上司,又要替皇上家收钱粮,再管你们的闲帐,我老爷是三头六臂也来不及!快快回去,拿大小老婆分开在两下里住,包你平安无事。”朱骆驼道:“起初本是两下住的,后来大的打上门来,吵闹过几次,才并的宅。”瞿耐庵道:“这就是大的不是了!”说着,要打。大老婆急了,求了好半天,算没有打。亦是具结完案。

接着又审第四起,乃是两个乡下人:一个叫杨狗子,一个叫徐划子。两个为了一只鸡,杨狗子说是他的,徐划子又说是他的,说不明白,就打起驾来。杨狗子力气大,把徐划子右腿上踢伤了一块,一齐扭到州里来喊冤。官叫仵作验伤。仵作上来,把徐划子的裤子脱了下来,看了半天,跪下禀过。瞿大老爷便同徐划子说道:“容易。他踢坏了你的右腿,我老爷现在就打他的右腿。”于是吩咐把杨狗子翻倒在地,叫皂隶只准拿板子打他的右腿,一连打了一百多下。先是发青,后为发紫,看看颜色同徐划子腿上踢伤的差不多了,瞿耐庵便命放起来。嘴里又不住的自赞道:“像我这样的老爷,真正再要公平没有!”于是徐、杨二人又争论那只鸡。瞿耐庵道:“这鸡顶不是好东西!为了他害得你们打架!老爷替你们讲和罢。”正说着,忽拿面孔一板,道:“这鸡两个人都不准要,充公!来,替我拎到大厨房里去,叫他俩下具结。”衙役一声吆喝,两个人只得一瘸一拐的走了下来,眼望着鸡早拎到后头去了。

这天瞿耐庵从早上问案,一直问到晚方才退堂。足足问了二三十起案子,其判断与头四起都大同小异。

第二天正想再要坐堂,只见篙案门上拿了几十张禀帖进来,说是:“这些人因为老你爷精明不过,都不愿意打官司了。这是息呈,请老爷过目。请老爷的示,还是准与不准?”瞿耐庵忙道:“自然一齐准。我正恨这兴国州的百姓健讼;如今我才坐几回堂,他们就一齐息讼,可见道政齐刑,天下不可治之百姓。现在上头正在讲究清讼,这个地方,照样子,只要我再做一两个月,怕不政简刑清么。”相罢,怡然自得。

那知这两天来,把一个兴国州的百姓早已炸了,一齐都说:“如今王官丁了艰,来了这个昏官,我们百姓还有性命吧!”又加瞿耐庵自以为是制台的亲眷,腰把子是硬的,别人是抗他不动的,便不把绅士放在眼里,到任之后,一家亦没有去拜过。弄得一般狗头绅士起先望他来,以为可以同他联络的,等到后来一现他一家不拜,便生了怨望之心,都说:“这位大老爷瞧不起,我们也不犯着帮他。”又过两天,听见瞿耐庵问案笑话,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其中更生出无数谣言,添了无数假话,竟把个瞿庵说得一钱不值,恨不得早叫这瘟官离任才好。于是这话传到王柏臣耳朵里,便把他急的了不得。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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