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横曰:台湾天富之国也,官山府海,利尽东南。荷人得之,欲以掌握通商之霸权,顾其时地利未启,移民未多,岁入不过十数万盾,故犹仰东印度公司之津贴也。延平建宅,万众偕来,蓄锐待时,百事俱举。养兵之数,多至七十有二镇,使镇为千人,则器械粮秣之数将何所给,而延平乃布屯田之制,自耕自赡,不取于民。谘议参军陈永华又整饬之,内兴土宜,而外张贸易,贩洋之利,岁率数十万圆,故无竭蹶之患。民及经西伐,军费浩繁,转粟馈饷,取之无穷,而历年积蓄,因而渐罄。然犹不敛之民,而以王家所储者用之。盖以郑氏志图恢复,倾家纾难,固非有自私自利之心也。文武勋旧皆有官田,诸王汤沐之奉,亦别有所给,而土田初辟,征赋甚轻,故民皆乐业,先公而后私。迹其所以治国治民者,犹有西周遗法。天不祚明,三世而陨,此则无可如何者也。

清人得台之后,仅设一府三县,正供杂税多沿旧制,岁入不过八万八千一百四十八两,而岁出亦祇五千六百七十四两。台湾之兵均调自福建,自总兵以至把总,合以战守之兵七千四百六十人,俸禄饷糈岁绘四千八百五十一两,兼以福建各营兵米八万九千七百八十五石,折价二万六千九百三十六两,计为三万七千四百六十一两,入款尚有余裕。盖其时米价甚贱,银则贵,殆多今日十倍,故以一府三县之大,而经费竟若是之少也。正款之外,尚有私款,可以调剂。其贪者则取之于民,以肥私橐,而省中巧宦且以台湾为金穴矣。雍正以后,拓地渐广,增设厅县,而物价亦起,官吏俸禄不足以赡,故有复设官庄之议,并布盐制,归府办之。迨乾隆八年,增加文武养廉,岁出为之骤多。五十一年林爽文之役,用兵逾年,耗财甚巨。及平,尚存兵饷五十余万两。大将军福康安奏设隆恩官庄,购置田园,征收租息,以为班兵赏恤之资,又有叛产数万石,似可以弥其缺,然多为武弁所吞没,故台湾财政犹未裕也。蔡牵之乱,商船多损,贸易遏绝,官民咸受其困。夫台湾土产,米糖为巨,米糖不能出口,则商务停滞,而农业衰颓,业户因之而贫,官斯土者亦不能有所沾润,此其所以交困也。续以英人之役,俶扰频年,防洋经费数十万两,道府两库以是渐罄。然台湾每有大繇役,辄由绅富捐输,急公乐义,故政府亦不致拮据。

道光三十年,兵备道徐宗干以台湾财政困难,须谋补救,乃以筹议备贮书,上之督抚,其言曰:“自古官有余俸,而后可以讲吏治,即无余而非不足,尚可责备也。民有恒产,而后可以讲风俗,即无产而得以谋生,尚可措理也。惟日不足,而万无不足之时,其台湾之官乎。不能谋生,而万无生之理,其台湾之民乎。其不足也,皆自至足来也,其谋生之难也,皆自谋生之易致之也。府有叛租,有盐课,厅有口费,县有正供、有杂税,皆有羡余也,皆有津贴也。仓有余粟,库有余帑,民有余钱,商有余货。昔之官于此者,皆公私绰绰然,加以存项充牣,无虑支绌。故至今无不以为台地之胜于内地,信而有征。履其地而后知十年前之不如二十年前也,五年前之不如十年前也,一二年内之不如五六年前也。其故安在?两言以蔽之,曰:银日少,谷日多。银何以日少?洋烟愈甚也;谷何以日多?洋米愈贱也。他郡县犹或可以补救,台地居海中,既无去路,又无来路。他郡县不过曰谷贱伤农,与其谷贵而有损于贫民,不如谷贱而有损于富民。台民则无业者十之七,皆仰食于富民,富民贫,贫民益贫,而官亦因之而贫。府中叛产每年额征洋八万余圆,皆籴谷完纳,今易谷十石才五六圆,而额完且多在十圆以上,民间正供少亦在二十圆以内,设法垫纳,以昔之有余,补今日之不足,亦未为苦也。乃逾一年而贱,逾二三年而更贱,向来承办之殷户,今皆纷纷禀退,恳求查抄,以延余喘。此难之在民者,于昔日至足,而今日至不足也。府库积欠历年,统计叛租垫二十余万,盐课欠十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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