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梦中的感情
史笛克的精细观察使我们注意到梦中的感情和梦的内容不同,它们在醒后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忘掉。“在梦中如果我害怕强盗,当然这强盗只是想像的,不过那害怕却是真实的。”
在梦中如果我感到高兴,这也是一样。由感觉知道,梦中所经验到的感情和清醒时刻具有相同强度的经验相比,是毫不逊色的;而梦确实以更大的精力要求把其感情包括入真实的精神经验中(而对其要求却没有那么大)。但在清醒时刻中我们却不能把它这样包括在内,因为除非和某个观念联结在一起,我们是无法对感情加以精神上的评价。而如果感情和观念的性质与强度不能相配合,那么这清醒时刻的判断力就处在混乱的状态下了。
我们常常梦得奇怪,梦中的概念内容并不伴随着感情(而在清醒时刻,这念头一定会激起感情的)。史特林姆贝尔曾宣称梦中的意念是不具有精神价值的。但梦中还有一种完全相反的情况,即一些看来是平淡的事件,不过却会引起强烈的感情激动。因此,梦中我也许处在一个可怕,危险及厌恶的情况但并不以为忤或感到恐惧;反而对一些无害的事却感到害怕,或者把一些幼稚的事觉得得意非凡。
不过这梦生活之谜在了解其隐意之后却很快地消逝了——比其他的更彻底。所以我们不必再为这谜伤脑筋,因为这么一来,它就不再存在了。分析的结果显示出意念的材料会被置换以及取代,而感情却维持原状不变。所以对这现像我们不应再感到惊奇,因为意念的材料经过改装之后当然和那未曾改变的结果不再相符合;并且透过分析能把适当的材料放回原来的地位,也是不足为奇的〔130〕。
在一个遭受审查制度影响和阻抗的精神情意综内,感情是最不受到影响的;单单这点,我们就可以获得如何填补那遗漏思潮的指向。对心理症病患来说,这要比梦来得更明确。因为它们的感情是适当的,至少就其质而言,虽然其强度会因为神经质注意力的置换而加以夸大。如果一位歇斯底里病人惊诧于自己对一些琐细无聊的事情害怕,或一位患强迫性思想症的病患为了自己对一些不存在的事实感到困扰以及自责而大感惊奇,那么他们都是迷失了方向的,因为他们把这些意念——即那些琐事,或者不存在的事实——当着是重要的;所以他们的挣扎也是不成功的,因为他们认为这些意念是他们思想活动的起点(即病根所在)。精神分析能使他们回归正途,让他们体认这些感情是应当的,并且将那些属于它的意念找出来(已经受到潜抑,并为一些替代品所置换)。这一切的前提是,感情和那些意念内容之间并不具有那些我们视为当然的器质性连接,而这两个分离的整体不过是勉强凑合在一起,故在分析后就能相互分离。由梦解析的经验看来,事实确是这样的。
下面我将用一个梦做为开始,虽然梦的意念显示梦者应当有感情的激动,但事实却相反,而分析正能解析这一切。
1她在沙漠中看到三头狮子,其中一头向着她大笑:但她并不感到害怕。虽然后来她一定是要逃开它们,因为她正尝试着攀爬上树;但却发现她表姐(妹)(一位法国太太)已经在树上了……。
分析导出下列事实,梦中的“不为所动”源于英语中的一句俗语:“鬃毛是狮子的饰物而已。”她的父亲留着一道胡须,盘桓在脸上就像狮鬃一般。她英文老师名字又是莱茵小姐。一位熟人寄给她一份Loewe的名谣集(Loewe,德语,狮子之意)。这就是梦里那三头狮子的来源,那么为何她要怕它们呢?——她阅读过一篇故事,叙述一位黑人,因为同伴的怂恿而起来反叛,结果被猎狗追赶,不得不爬上树逃命。然后,她在一种高昂的情绪下说出她一些断残的记忆,如怎样捉狮子:“将沙漠放在筛子上筛,那么狮子就会留下来了。”还有一则关于某官员的轶事,非常有趣,但没有太多人知道:有人问他为何不去钻营讨好上司,他回答道,“他已经在上面了”。于是整个梦就可解了。我们知道她在做梦的那一天到丈夫上司那里去拜访。他对她很有礼貌,并且吻她的手而她一点也不怕他——虽然他是个大块头,并且在她那国家的首都里扮演着社交的主要人物。因此,这狮子就和仲夏夜之梦中那个暗藏着snugthejoiner的狮子一样了。所有那些梦见狮子而不害怕的梦都是这样的。
2我的第二个例子是,一位年轻女孩子见她姐姐的孩子死了,躺在小棺木内,但是她却丝毫不感到伤心悲伤(请见第四章及第五章)。由分析我们可以知道梦者不过利用此梦来伪装她那想再见见她所爱男人的欲望而已;她的感情必须和愿望相符,而不是配合此伪装。所以她不必要悲伤。
在某些梦例中,感情和那取代了感情所附着原先材料的意念仍然有相关之处。但在别的梦中,二者的分野却变的更大。感情和它那归属的意念完全脱离关系,而在梦的另一部分出现,和新组合的梦的元素相配合。这情况就和我们前面提到梦中判断那么梦中必也具有一个;但是梦中的结论可能置换到一个不相同的材料上。这种置换常常是依据对偶的原则。
我将用下面这例子来说明最后这种可能。这是一个我分析得最详尽的一个梦例。
3一座靠近海洋的城堡。后来,它不再直接坐落在海上,而是在一个狭窄,连通到海的运河上。城堡的主人是P先生。我和他一起站在宽敞的招待室——开三页窗,前面是一道墙的突起物,就像是城堡上的齿状突起。我属于驻守军团,也许是一位志愿的海军军官。因为处在战争状态下,所以我们害怕敌人海军的来临。P先生想要避开风头,所以提示我如果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临时应该怎么处理。她那残废的妻子和孩子们都在这危城内。如果轰炸开始时,大厅应当加以肃清。他呼吸转重,转过身来想走;但是我把他抓住,问他如果需要时,要如何和他通讯。他说了一些话,不过却立刻跌在地上死去。无疑的,我的问题一定加给他一些不必要的刺激。在他死后(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我想他的寡妇是否要留在城堡内;或者我是不要将他死亡的消息告诉给更高的统辖当局知道;或者我是否要代他统治此城堡(因为我的地位仅次于他)。我站在窗前,望着那些航行着的船只通过。都是一些商船,急速地划过深色的水面,有一些具有几道烟囱,有些则具有鼓胀着甲板(就像在起始的梦中那个车站建筑一样——不过并没有在这里报告),然后我兄弟和我一起站在窗前,望着运河,当看到某一艘船时,我们害怕而大叫道:“战船来啦!”不过结果却是一艘我知道要回航的船。然后就是一条小船,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穿插到中间来。它的甲板上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杯形和箱形的物件,我们一齐喊道:“那是早餐船!”
船的快速航行,深蓝色的水面,烟囱上的褐色烟——这一切组合成一种紧张,不吉祥的印像。
梦中的地点是由我几次到Adriatic(以及Miramara,Duino,Venice,和Aquileia)
的印像所结合成的。复活节假期,我和兄弟到Adriatic游玩的印像仍旧很深刻(做梦的前几个星期)〔131〕。此梦亦暗示着美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海战,以及战役带给我的焦虑感(关于我美国亲戚的安危)。
梦中有两个地方应显露着感情。一处是应有感情激动但没有发生,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堡主人之死“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在另一处,当我认为自己见到战舰非常害怕同时感情受着整个睡眠中所笼罩的畏惧感。这个结构完善的梦中,感情配置得那么好,以致没有产生明显的矛盾。我没有理由要因为城堡主人之死而感到畏惧,不过在变成城堡的统帅后,却要因为见到敌人的舰队而感到害怕。分析显示P先生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个替代物而已(在梦中我反而替代了他)。其实我是那猝死的城堡主人,梦思是关于我早死后家庭的将来情况。
而这是梦思中唯一烦扰我的;所以害怕必定是和它分离而和认为见到战舰的情节相连在一起。另一方面,那部分和战舰有关的梦思却是由最令我高兴的回忆中得来。一年前在威尼斯的一个神奇而美丽的白天,我们一起站在我们那位于RivadegliSchiavoni房子的窗前望着蔚蓝色的水面,那天湖上船只的行动较频繁,我们期待英国船只的来临,并且准备给予隆重的接待。突然我太太像孩子那样快活地大喊:“英国的战舰来啦!”梦中我因为这些相似的字眼而感到害怕。(这我们又再度发现,梦中的言语是由真实生活中导衍而来的;我将在后面说明我太太所喊的“英国”亦逃不过梦的运作。)因此,在把梦思转变为梦显意的过程中,我把欢悦转变为惧怕,我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下,各位就会明白变形本身就表达出梦内容的隐意。这例子亦证实梦的运作能够随意地把感情与梦思原来的联系切断,并在显意中某个经过挑选的地点中将它介绍出来。
我要借这个机会来稍微详细地分析“早餐船”的意思,它在梦中的出现使原先颇为合理的情况转变为无意义的结论。当我对梦中这物像加以更仔细地观察时发现这船是黑色的,同时因为中间最宽阔的部分被切短了,所以它的形状和在埃突斯堪城的博物馆那组吸引我们的物件极为相似。那是一些方形的黑色陶器,具有两个把柄,上面立着看来像是装咖啡或茶的杯子,有点像今天我们所用的早餐器具。经过询问后,我们发现这是埃突斯堪女人所用的化妆用具,上面有些容器可以存放粉末和化妆用具,我们且开玩笑地说,把它带回家去给自己太太是件很好的主意。因此,梦中这个物像的意义即是黑色的丧服(blacktoilet因为toilette=衣服),意指着死亡。这物像另一方面又使我想起那些装载着死尸的船〔德语Nachen,由希腊文Vxus导衍而来(意即死尸)〕——早些时候人们把尸体装在船上,让它漂浮海上而葬身于其中。这和梦中船只的回航相关联:
“Still,aufgerettetemBoot,treibtindenHafenderGreis”
(安全的在船上,老人静静地驶回港口)
——生和死寓言的一部分——席勒作。
这是该船失事后的回航(德语“Schiffbruck”的字面意思即“船破”)——而早餐船刚好在中间被切短了,但“早餐船”这名字的来源又是哪里来的呢?这就是源自“战舰”前漏掉的“英国”。英语早餐意即是打破绝食。这打破和船的失事又再连接在一起,而绝食和那黑色丧服或toilette又相关联着。
但是早餐船这名字还是梦中新近造成的,这使我记起最近一次旅程中最快乐的一件事。
因为不放心Aquileia供给的餐食,所以我们预先由Gorizia带来一些食物,并且由Aquileia买到一瓶上好Istrian酒,当这小邮轮慢慢地由“delleMee”运河驶过空阔咸水湖而航向Grado的时候,我们这两位仅有的旅客,在甲板上兴高采烈地吃着早餐。我们从来没有吃过比这个更痛快的。因此,这就是“早餐船”。在这生活喜悦最佳回忆的背后正潜藏着对不可预测以及神秘的将来所具有的忧郁想法。
感情与其直接联系的解离是梦形成的一件最明显的事实,不过这并非是梦思转为梦显意过程中的唯一或最重要的改变。如果将梦思的感情和梦中那些相比较,那么我们立刻就会察觉到一件很明显的事实。无论什么时候,梦中的感情都可以在梦思中找到。不过反过来却不成立,通常因为经过种种处理后,梦中的感情已经远逊于原先的精神材料。在重新把梦思架建的时候,我往往发现最强烈的精神冲动,一直挣扎着想出头,和一些与它截然不同的力量相抗衡。但是再回看它在梦中的表现,却会发现它往往是无色的,不具任何强烈的情感。梦的运作不但把内容并且也把我思想的感情成分减低到淡漠(indifference)的程度。可以这么说,梦的运作造成感情的压抑。譬如说,那个关于植物学专论的梦(见第五章)。实际上的梦思是那想要依照自己选择去自由行动以及按照自己(只是我自己而已)认为是对的想法来导引我生命的冲动的感情要求。但是由这梦导衍而来却不是这么说:“我写了一本关于某种植物的专论;这本书就在我面前,它早有彩色的图片,每一图片都附着一片脱水的植物标本。”这就像是由一个满目疮痍的战场所换来的和平,看不出有任何迹像显示那曾经发生过的斗争。
但有时却不是这样的,活鲜鲜的感情有时会进入梦中;但首先我们要先考虑下面的事实,即许多看来是淡漠的梦,不过在追究其梦思时却具有深厚的感情。
我不能对梦运作将感情压抑的事给予完全的解释。因为这样做以前必定先要对感情的理论以及压抑的机转加以详详细细的探讨(见第七章戊),所以我只想提到两点。我被迫(因为旁的理由)这么想,感情的发泄是一种指向身体内部的离心程序,和运动及分泌作用的神经分布类似。就像睡眠当中,运动神经冲动之传导受到限制一样,潜意识唤起离心的感情发泄在睡梦中也许也变得困难。在这情况下,梦思的感情冲动就变得软弱,所以在梦中显露的也不会是更强烈的。根据这观点来看,“感情的压抑”并非是梦运作的功能,而是由于睡眠的结果。这也许是真的,不过却不是完全的真实。我们亦须注意,任何相当繁杂的梦都是各种精神力量相冲突后相互协调的结果。架构成意愿的思潮必须要对付那阻抗的审查机构;而另一方面,我们都知道潜意识的每一个思想串列都带着某种感情,所以这么想大概不会错到哪里去;即感情的压抑是各种相反力量相互制止,以及审查制度压抑的结果。因此,感情的压抑是审查制度的第二结果,而梦的改造乃其第一结果。
下面我将提及一个梦,其淡漠的感情可以用梦思中的反面对抗来加以解释。这梦很短,不过一定会使每位读者感到厌恶。
4一个小丘,上面有一个看来是露天的抽水马桶;一个很长的座位,尽头上有个洞。它的后缘满满地盖着许多小堆的粪便,具有不同大小和新鲜度。在座位的后面是草堆。我向着座位小便;长条的尿流把所有的东西洗净;粪堆很容易被冲掉,跌入空洞中。不过好像后来还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为什么我在此梦中毫不觉得厌恶呢?
因为分析的结果显示出此梦乃由一些最令人满意,最恰意的思潮所造成。我立刻联想到赫丘利斯弄清洁奥金王的牛厩〔132〕,而这大力士就是我。小丘和草堆来自奥斯湖,我孩子正在那里停留。我已经发现心理症源起于孩童时期,所以能预防他们使不患此种病。那个座位(除了那个洞以外)和一位女病人因感激而送给我的一件家具完全一个模样,因此使我想起多少病人曾夸耀过我。的确,即使是那个有关人类排泄物的古老设施亦可解说成一种快慰。不管在真实中我是如何的讨厌,在梦中它则暗示着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即意大利小城镇的马桶都完全是这个样子的。那道把什么都冲净的小便,无疑是个伟大的像征。这是在小人国游记内,伽利维熄灭Liliput的大火——虽然这使小人的皇后对他产生厌恶感。这也是拉贝赖的超人卡甘杜阿跨越诺脱达姆教堂,用尿来喷射城镇以报复拜火教徒的方法。在做梦的前一个晚上,我才翻阅了尼尔对拉贝赖著作所做的插图,奇怪的,另一件事可做为我乃此超人的证据。巴黎著名的诺脱达姆教堂乃我喜爱的场所;每个闲暇的下午我都在该教堂那布满着怪物与魔鬼的塔宇爬上爬下。而尿流使粪便那么快的消逝又使我记起这个座右铭来:
“Afflavitetdissipatisunt”,日后我将把这句话作为一章关于歇斯底里症治疗方法的篇名。
现在让我们提到有关此梦令人激动的原因。这是个闷热的夏天下午;黄昏时刻我讲演有关歇斯底里症以及行为偏差的关系,我所说的一切都令我不满,并且似乎是毫无意义的。我很疲倦并且对这艰苦的工作感到毫无乐趣;心里一直希望赶快结束这关于人类污垢的唠唠叨叨,早些和孩子们一起去游览美丽的意大利。就在这种情绪下,我由课室走到咖啡馆,在露天下吃一些小食,因为我毫无胃口。但是一位听众跟来要求我喝咖啡吃卷面包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然后他就开始说一些谄媚的话;说他由我学到了许多东西,说他如何以新的眼光来观看事物,以及我关于心理症的理论如何洗净了他那有奥金牛厩似的错误与偏见。总而言之,他说我是个伟人。我当时的情绪对这种赞扬恰好不能配合,于是我一直和自己的厌恶感挣扎,提早回家以便摆脱他;并在入睡以前翻阅拉贝赖的画页和梅耶的短篇小说《一位男孩的哀愁》。
这乃是造成此梦的材料。而梅耶的短篇小说更勾起我童年的一幕(请见第五章有关都恩伯爵的梦)。白天情绪的急变以及厌恨之情持续进入梦中,并且提供显意的整个材料。但在夜晚中,一个相反而且强有力,几乎是夸张式的自我肯定的情绪置换了前者。于是梦内容必须找到一种形式来同时表达出自惭形秽以及夜郎自大的妄想。二者的妥协因此造成这模糊不清的梦内容;但同时亦做成一种淡漠的情绪,这是由于两个相反的冲动相互中和的结果。
根据愿望达成的理论,如果没有这相对的自大在厌恶的情绪中发生的话,那么此梦是注定无法产生的(它虽然受压抑,但却具欢愉的调子)。因为那些困扰的事情不一定会在梦中表现;没有任何令我们困扰的梦思可以进入梦境,除非它同时具有一种满足某个愿望的伪装(请阅第七章丙)。
梦运作还有另一种处置梦思中感情的方法——除了把它们转变或减少到零以外,梦运作能把它们变得刚好相反。关于解析梦的规则我们已经相当熟悉了——在解析时,梦中每一个元素都很可能代表相反的意义,其机会是和显意相同的(请见第六章注〔19〕)我们事先并不能知道它是这个意思或者刚相反,只有由梦的内涵才能决定。当然一般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释梦的书常常采用“梦的意义与其显意相反”的规则。这种能够把事情转变为反面的事实是因为在脑海里面,某件事以及其对偶是很密切的相关联着。就像其他种类的置换一样,这种转变能够满足审查制度的目的,不过通常却是愿望达成的产物,因为愿望达成本来就是把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其反面来置换,就像概念能以反面呈现于梦中,梦思的感情亦然;而这种感情的倒换似乎常常由梦的审查制度所完成。我们可用社交生活做为梦审查制度最为大家熟悉的类比,因为在此种场合中我们也利用压抑以及相反的感情达到假装的目的。
如果和一位我需要必恭必敬的人物谈话(而我又想说些对他有敌意的话),那么我一定要能掩饰这些感情,并且缓和我的语调。如果我说一些很有礼貌的话,但表情或姿态却泄露出恨意与轻蔑,那么后果是和公开在他面前表露敌意一样。因此审查制度使我压抑着感情,即如果我是假装的专家(所谓玉面狐),那么就能装出相反的感情——在愤怒的时候微笑,在充满毁灭欲望的时候装成深具感情的样子。
我们前面已经看过一则关于感情以相反形式显现的例子。在那个梦见我叔叔长着黄色胡子的梦(请见第四章)。梦中我对朋友R先生具有很深厚的感情,不过在梦思中却认为他是大呆瓜。一个我们开始就是由这个梦中把感情倒反的例子导引出审查制度存在的可能。但我们不需要假设说梦运作是凭空造出这种感情的;因为它们早就存在于梦思中,而且通常是随手即可招来,而梦的运作不过基于一种由防卫动机而来的精神力量将它们加强,直至能在梦形成中独当一面。在刚刚提到的有关叔叔的梦中,那个相对的,丰厚的感情也许来自孩童的时期(在梦后面部分暗示着),因为据我孩童最早期以及特殊的经验来看,叔叔与侄儿的关系成为所有我的友谊与仇恨的来由。
一个关于此种相反感情的好梦例由费连奇记载过,“一位老绅士半夜被太太吵醒,因为他在睡眠中毫不拘束地大笑。然后这人就报告了以下这梦:我躺在床上,一位我认识的绅士走入房间。我想把灯开亮,但办不到。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但都不成功。然后我太太由床上下来帮助我,但她也一样办不到,由于穿着晨褛在外人面前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她也放弃了尝试而回到床上。这一切是那样的可笑以至于我无法忍住大笑。我太太问:“你笑些什么?你笑些什么?”但我还是一直大笑,直到醒来——第二天,这位绅士觉得很忧郁,同时又有头痛;他自己认为是因为笑得太多而使他不安的缘故。
分析起来,这梦似乎不是那样好笑了。进入房间那位他认为的绅士由梦的隐意看来是死亡那“伟大的未知”的意像——一个他前一天在脑海中浮现的意念。这位老绅士患着动脉硬化症,因此有理由在那天想到死亡。而不可抑制的大笑则置换了那因为他必须死亡所带来的哭号与饮泣,他所不能再扭亮的是生命之光。这忧郁的思想和他入睡前尝试的性交有关,他尝试,不过却失败了。虽然太太宽怀而谅解的协助他,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下坡了。而梦运作成功地把性无能和死亡的忧郁思想以一滑稽的景像表达出来,并且把哭泣变为大笑。
有一类特别的梦,可称之为“伪君子”,并且是愿望达成定理的重大考验。这是在喜飞丁女医师在维也纳精神分析协会提供罗赛格的梦后,才吸引我的注意力。
罗赛格在“你被解雇了”记下这故事:
“通常我睡得很熟,但好多晚上我却不能好好地休息——因为虽然我的生涯是学生以及文学家,但好多年我就拖迤着一个不能解脱的裁缝生活的影子——像一个不能够解脱的鬼影。
“在白天,我并不会常常或者强烈地想到过去。就像剥去野蛮人外皮而想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者会有许多事要干一样,我这位充满干劲的年轻人亦不会去想到关于自己晚上的梦。
只有在我养成思索的习惯后,或者是我身体内野蛮人的本性开始稍微肯定它的存在时,我才发现只要做梦,我都是一个裁缝织工,长时期在师傅的店里工作而没有薪俸。坐在他身边缝缀熨烫服装时,我很清楚自己不再是属于这工作。在成为中产阶级后,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但梦中我老是在假期中,老是到外旅行,而且坐在师傅旁边帮他忙,我老是觉得不舒服,后悔花去太多宝贵的时间,而这些时间也许可以做一些更好的用途。如果布料量度或切得不太准,就要挨师傅的骂。不过从来没有提到薪酬的问题。在弯腰站在黑暗的店里时,我常常想写个报告来告假。有一次我办到了,不过师傅毫不在意,然后我又再坐在他的旁边缝着衣服。
“在这些辛劳的工作之后,我醒来的时刻是如何的快乐呀!不是我自己决定这持续不停的梦,如果再发生的话,我要狠狠地把它甩开并说:‘这不过是错觉而已,我正在躺在床上,我要睡觉。’……但第二个晚上我又再度坐在裁缝店里。
“于是这梦继续好几年,而且很有规则地发生。有一次我和师傅在阿伯埃侯夫的家(这是我第一次当学徒时所寄住的农夫家)工作,而我师傅对我的工作特别不满意。‘我要知道你的脑筋开溜到那里去?’他叫道,严肃地望着我。我想最合理的反应是站起来和他说,我工作只是为了让他高兴,然后离开他,但我没有那样做。当师傅叫另一个学徒过来,命令我挪开让他有位置坐下来时,我并没有反对而移到角落去缝缀。同一天,另一个职工,一位狡猾的伪君子被聘请——他是个游荡民族——十九年前曾在我们这里工作,不过有一次由酒馆回来却掉入湖里。当他要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空位了。我带着询疑的眼光紧盯着师傅,而他向我这么说:‘你对裁缝没有天分;你可以走了,从今而后,我们一刀两断互不相识了。’我是那么害怕以致醒了过来。
“灰色的晨曦经由没挂上窗帘的窗子照入我熟悉的房间来,各种艺术的著作围绕着我;我那漂亮的书架立着永恒的荷马,伟大的但丁,无可超越的莎士比亚,辉煌的歌德——都是光耀灿烂的不朽人物。隔壁房传来孩子醒来和母亲开玩笑的声音。我觉得自己似乎又重新体会到一种田园诗般甜蜜、和平、诗意的精神生活。这是我一直深深感受到的沉思的快乐。不过令我感到不痛快的是,不是自己提出辞呈,反而被师傅炒鱿鱼。
“我是多么的奇怪呀呀!自从梦见被辞后,我就再度享受平和了,因为不再梦见过去那么久的裁缝生涯了——这不虚假朴素的生活确是令人愉快的,不过却在我后来的生命中投下好长的阴影……”
在这长系统的梦中(梦者是个作家,小时候是个裁缝职工),我们很难发现愿望达成。
梦者的快乐全部建架在他白天的生活;晚上做梦时,他又再回复到他终于挣脱的不愉快生活。我自己一些相类似的梦使我对此问题能稍微了解。当还是个年轻医生的时候,我有一段长时间替化学研究所工作,不过却没有办法学好这门科学所要求的技巧,所以在清醒的时刻,我一直不想忆起这乏味以及丢脸的学习生活。不过我却一直梦见自己在实验室工作、分析以及做其他种种事情。这些梦和考试的梦一样不好受而且也不明确。当分析其中的一个梦时,我终于注意到“分析”这个字——使我了解这些梦的钥匙。自从那些日子开始我就是个分析家,而我现在做的是一些被赞许的分析工作,当然事实上是精神分析。于是我发现:如果我对早上的分析工作感到骄傲,并且吹嘘自己是如何的成功,那么晚上做的梦就会提醒着另一件——即那我没有理由感到骄傲的失败的分析工作,这是个奋斗成功者的惩罚的梦,就像那位裁缝职工变为名作家后所做的梦一样。但是梦为何会自我批评,如何会磨灭自己奋斗成功的骄傲,如何呈现合理的警告而不是强蛮的愿望达成呢?就像我前面说过的一样,这问题的解答是困难的,我们也许可以这样地说,这种梦的基础可能是一种夸张而野心勃勃的幻想所造成,不过后来这泼冷水的侮辱思潮却取而代之,我们不可忘掉心灵中的被虐冲动,这也许造成了此种相反。我不反对将这些梦命名为“处罚的梦”以和愿望达成的梦分开,我想这并没有对我前面所提的各种理论有所冲突,不过只是语言上的一些缺憾以致使我们觉得两个相反的极端会合在一起是很奇怪的。不过对此种梦的彻底研究,使我们又再发现另一个元素。在我关于实验室的许多梦当中,有一个背景含糊,并且我又恰好落在医学生涯最忧郁以及最不成功的年龄。我还没有职位,并且不知道要如何赚钱生活,不过同时却发现我有几个可以选择的结婚对像。于是我就再度年轻,还有,她也年轻了——这位和我共度许多年困苦生活的妇人。因此,一个一直向老年人内心唠叨的愿望变成了潜意识的梦的煽动者。这种心灵上虚荣与自我批评之间的矛盾决定了梦的内容,不过只有那深埋的欲成为年轻人的愿望才能使这冲突成为梦。即使在清醒时刻我们有时也会这样子对自己说:“今天一切事情都很顺利,而以前那些日子则是困苦的。但这都一样,因为那些时光是美好的——那时我还年轻〔133〕。”另一类我常常遇到并且认为是虚伪的梦,其内容往往是和一些长久以来即断绝友谊者的和谐交往,这些梦例的分析都显示一些使我和他们断绝来往或成为敌人的事件。不过梦中却描绘成完全相反的关系。
就作者或诗人记忆下的梦来说,我们可以知道他们一定会省略那些他们认为是无关紧要或者是分散注意力的梦内容。因此这些梦对我们来说乃是一大难题,但是只要他们把那些内容填补后问题就解决了。
峦克曾向我指出林姆的神话故事“小裁缝”或是“一拳七个”具有同样的奋斗成功者的梦,那位裁缝成为英雄后,被招为驸马,有一个晚上梦见他过去的手艺,那时他正躺在他太太(公主)的身旁。于是公主起疑心,第二晚叫武装的守卫躲在能够听见梦者呓语的地方,预备将他逮捕,不过小裁缝事先受到警告,因而得以改正他的梦。
那种使梦思感情得以转变成梦中所呈现的感情是需要经过复杂的程序,如删除、减轻及倒反的;而这种程序在经过完全分析后合成的梦例中能够被辨认出来,下面我将要再引用一些感情的梦的例子,他们将证实这些说法。
如果我们再回溯到那个奇怪的梦,即关于老布鲁格叫我解剖自己骨盆部的梦(见第六章庚梦7)。我们不难发现在此梦中,我缺少这种情况下所应有的害怕的感觉。由好多方面来说这都是种愿望达成,解剖即指我在这本关于梦的书中所进行的自我分析——这程序在真实生活中对我有极大的困扰,以致我迟延了一年以上不将它出版。然后想到我也许可以克服这个不是味道的感觉,因此造成我梦中不害怕的感觉。我亦很高兴不再变为灰色。我头发已经长得够灰了,这警告说我不能再迟延下去。在梦的结尾,那种要我小孩完成艰苦旅途的目标乃得以表现出来。
下面我们再来讨论两个梦醒后感到满足的梦例。第一个梦例的满足的理由是期望,“乃是我所谓的‘曾经梦见这个’的意义,而其满足实在是我的第一个孩子的诞生(见第六章庚梦3)。第二个梦例的感到满足的原因是我确认某些预期的事件终于变成事实了,而实际上所指的和前个梦例相似!这是我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满足(见第六章庚梦4)。在这些梦例中,梦思中的感情持续到梦中;但是我们可以保险地说,梦中事情是不会如此简单的。如果对此二例加以更深地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个逃过审查制度的满足受到另一来源的加强。这另一个来源有理由害怕审查制度,而其伴随的感情,如果表面不用一些相似而合理的满足(来自一些被核准的源流)来掩盖,而将自己置身于其护盖之下,无疑的是会遭受阻抗。
不幸的是我不能在这些梦例中说明这点,不过由生活另一部分所取得的例子可以使这意义变得清楚。有一位我很讨厌的熟人,每当他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我都会有一种觉得很快乐的倾向。但我性格中的道德部分却不允许这种冲动得逞。我不敢表达希望他倒运的念头,而每当他遇到一些不应当得到的厄运时,我都压抑着自己的满意,并且强迫自己去表露以及觉得歉意。每个人一定都会在某个时候遇到我这种情况。不过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这个我讨厌的人做了一件坏事而处在一个罪有应得的情况;这时我因为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满足,同时和其他公正无私的人具同样的意见。不过却发现自己的满足要比别人来得更强烈,因为它得到别的来源之支持(由我的憎恨),虽然直到那个时刻前一直受到审查制度的阻止,但在这改变的情况下,它乃以随意奔驰。在社交生活中,被嫌恶或者是不受欢迎的少数人如果犯了过错,常常会受到此种待遇的,他们所受到的处罚通常在应得之外再加上那恶意,而这种感觉在以前并没有产生什么后果。那些处罚他们的人无疑是不公正的,不过却不自知。因为那长久的压抑消除后所获的满足将它蒙闭了。在这种情况下,感情在质上说是应该的,但量却不对了;当自我批评对某一点不予置许后,它很容易忘掉对第二点的审查。就如一道门被推开后,人们就很容易都挤进来,这要比原先你所期望放进来的人数多很多。
神经质性格的一个主要特征——即某一原因产生的结果虽然在质上说是适当的,不过量则太过了——就心理学所能了解的来说,亦可适用上述的句子。过多的部分仍是那些以前受压抑而留在潜意识的感情所引起。这些感情借着和一个真正的原因相联系,而使它的产生和其他的源由——一个合法以及没有瑕疵的感情——连在一起。因此,我们注意到被压抑,以及压抑机转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只是相互的抵消而已。有时二者亦会合作无间,互相加强以达致一病态的效果(这也是同样值得注意的)。
现在,让我们利用这些精神机转的提示来了解梦中感情的表达吧!一个在梦中展露的满足,即使能够在梦思中找到其源由,也不一定可以完全用此关系来加以解释。通常我们还要在梦思中找寻另一来源——一个受到审查制度压抑的,因为这压力的关系,所以这源由平时所产生的效果不是满足而是其相反。但是因为第一种感情源由的存在,使得第二个源由的满足不受压抑的影响,并且使得第一来源的满足得以加强。因此梦中的感情是由几个来源组合成并且受到这些梦思的过度决定。即在梦的运作当中,那些能够产生同样感情的同类,挤在一堆共同制造。
经由对那种以“没有生活”做为主题的梦的分析来看,我们已能对这繁杂的问题有一点了解。在这梦中,各种性质的感情在显梦中却归组成两部分。当我用两个字把我的敌手和朋友歼灭后,仇恨以及困扰的感觉就产生了——梦中的文字是“被一些奇怪的感情所克制着”。另一部分则发生在梦快结束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并且认为有一种“回来的人”可以草草用意愿就能将之加以歼除(而我知道在清醒时候,这是荒谬的)。
我还没有提到这个梦的来由呢——这是很重要的,并且能使我们更深入地了解此梦。我由朋友处知道柏林的一位朋友,弗利斯(梦中我称之为FL)将要被动手术。我想由他住在维也纳的亲戚处探听关于他更多的消息。开完刀后所得到的前几个报告并不是很确定的,因此我感到很焦虑,而想亲自到他那里。不过那时本身却生病,全身疼痛而寸步难移。所以,梦思是我担心这要好朋友的生命。据我知道他唯一的姐(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因一个短暂的毛病而逝世了(我并不认识她)。〔在梦中弗氏(FL)提到他姐(妹),并说她在四十五分钟内就死掉了。〕我一定是这么想,他的身体也强壮不了多少,所以不久我就要在听到关于他的更坏消息后抱病踏上旅途,但是一定会到得太迟,而这又将使我永远地责备自己〔134〕。因此“来的太迟所受到的责骂”成为此梦的中心,而这恰好可用年轻时代的良师布鲁克在我迟到的时候以蔚蓝色眼珠的恐怖瞪视来责骂我的情景表现出来。不过梦不能如此完完全全的把它搬过来用,理由我会在后面提到。所以它把蓝眼珠交给另外一个人,并且给我予歼灭的力量。这很明显看出来,这是愿望达成的结果。我对这朋友的生命的关心,我对自己不去探问他的自责,我对于此事的羞愧(他曾很客气的来维也纳看我),我觉得自己是假借此病不去看他——这种种即造成我那梦中展现的感情风暴,同时也是在梦思这部分中狂吹。
不过产生此梦的原因当中却有一个是具有相反效果的。动完手术后的头几天,他的情况不太好。我曾被警告不要和任何人讨论此事。这使我很伤心,因为这不必要的对我的谨慎表示怀疑。当然我知道这话不是我朋友说的,而是传达讯息者的笨拙及过度胆小造成的;不过这掩饰着的指责却使我感到很不愉快,因为这亦非毫无理由。大家知道,只有那种含有实质的指责才会有伤害的力量。许多年前,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认识两个人(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以其友谊来表示对我的敬意;而我很不必要的在一次谈话中把其中一位所说的批评他朋友的话告诉了另一位。这件事当然和我的朋友弗氏毫无关系,不过我却永远忘不了这件事。这两个人之一是弗莱雪教授,另一位的教名是约瑟——这刚好是梦中我那朋友与对手P的教名〔135〕。
在梦中此元素指责我不能保守秘密。弗利斯问我曾告诉过P君多少关于他的事亦是同样的指责。不过借着这个记忆(我早期不能守秘密以及造成的后果)却使我现在这个对自己将太迟到达的自责转换到在布鲁克实验室工作的时期。同时借着把梦中被歼灭的人唤为约瑟,不但指责自己将到达太迟,并且指责(我强烈压抑着的)自己不能保守秘密。由这梦即可看出凝缩作用和置换作用,以及其产生的动机。
而我现在这个微不足道的愤怒(关于警告我不得泄露关于弗氏的疾病)却由心灵的深部得到加强,形成一股仇恨的洪流,指向我在真实生活所喜爱的人身上。这个加强源于我的童年。我已经提过(第六章庚),我的友谊与敌意源于童年时和大我一岁侄儿的关系;他如何凌驾于我之上,我如何学习防卫自己;我们一起生活,不可分离,互相亲爱,不过有一段时间(据我们长辈的回忆),我们两人常打架,同时埋怨对方的不是。由某一观点来说,我后来的朋友都是这形体的重新肉体化,因此都是“revenants”。这位侄儿在我孩童时期又再出现,那时我们一起扮演着凯撒与布鲁特斯的角色。我感情的生活一直强调着自己应有一个亲密朋友以及一个仇敌;而我一直能够使自己满足这愿望。同时我这孩童的概念常常会使我的朋友与敌人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当然这不会是同时发生,也不是经常转换的(和我童年的情况不同)。
至于说一件新近发生的事件如何会引出孩童时所发生的事件,并且以之取代目前的因果关系,我却不愿在这里加以讨论。这问题属于潜意识思想心理学的范围,或者是心理症的一个心理学上的解释。不过为了梦解析的缘故,我们可以这么假设,我对孩童的回忆(或者由幻想所产生)多少具有下列的内容:“我们这两个孩子因为某些事而打架——到底真正是什么可以不管,虽然记忆或是其错觉显示出它是很确定的一件事——每一位都说他比另一位先到达,因此有权利得到它。于是我们整夜都在打斗着;力量就是权力;由梦中的证据看来,我自己已经觉察出自己的过错(“我知道自己的错误”);不过这次我是强者,掌握着战场的胜利;于是失败者跑到我父亲(他祖父)跟前,诬告我,而我以由父亲口中听来的话替自己辩护:“因为他打我,所以我才打回他。”这个记忆(更可能是幻想)在我分析的时候浮现在脑海中——在没有更多的证据前,我不能说为何会如此——并且成为梦思的中间元素,并屯积着它们的感情(就像井子收集流入来的水流一样)。由这点看来,梦思是这样的:
“活该,你要对我让步;为什么你要企图把我推倒呢?我不需要你,不久我就可以找到别的玩伴。”等等然后这些就进入到梦中表现的途径。有一个时候,我指责过约瑟,因为他也有个相似的态度:“ote—toiyquijemiymette!(让开!)”他在我之后继任布鲁克研究所的助手,该研究所的升迁不但慢而且罗嗦。而布鲁克的两个得力帮手又没有离去的迹像,因此年轻人就沉不住气了。我这位朋友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同时又因为与上级间没有深厚的感情,所以有时大声公开地表示不满。又因为他的上司弗莱雪病得很严重,而P想要把他赶走的意愿也许地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升迁,其意图可能更为恶毒。自然,在这几年以前,我亦有同样的想法:因此,只要有提级及升迁的可能,那么就会有对妄想意愿压抑的机会,莎士比亚的哈王子即使在他病危父王的床边,亦压抑不住把皇冠戴上头上试试的行动。不过和我们的推理相同的是:梦中对我为朋友无情的想法加以处罚而放开了我自己〔136〕。
“因为他野心勃勃,所以我杀他。”因为他不能等待别人的离去,所以他本身就被摒除了。这是在我参加大学纪念堂的揭幕典礼后立刻产生的感想——不是对他,而是对另外一个人,因此,我梦中所感觉到的满足,应当如此解释:“一个公正的处罚!你是罪有应得。”
在P君的葬礼后,一位年轻人说了下面这些似乎不近情理的话:“教士说的话使我们觉得这个世界失去此人后,是无法存在的。”他不过表达其忠诚的反抗,其感伤因这夸张而得到困扰,但他这些话则是下述梦想的源起:“真的,没有人是无法予以取代的。我已经看到多少人死去了呀!不过我还活着,因此我拥有这个领域啦。”在我害怕无法赶上见弗利斯(Fl)一面的时候,类似这样的想法就涌现出来。我只能够想到这样解释;因为自己又比别人多活久些,因为他死去了(并非是我),因为我硕果仅存地拥有这个领域——而这童年以来即梦寐以求的。此源于童年的满足(拥有这个领域)造成梦中感情的主要部分。我很高兴自己活着,因此就像下面这轶事所表达的天真的自我情绪一样。丈夫对妻子说:“如果我们其中一人死去,那么我会搬到巴黎去。”因此,很明显的,我认为自己不是将死去的那个。
不容否认,解析与报告自己的梦是需要高度的自律。因为这将使报告者成为与他共同生活的高贵生命中的坏蛋。因此,我觉得自然的,这些revenants在我要他活多久就活多久,并且可以一个意愿就将它加以抹杀。这就是为何我的朋友约瑟就会在梦中受到处罚。不过revenants是我童年时期朋友的肉体重现,因此亦是我感到满足的来源——我能一直为此角色找到替代者;而我对这快要失去的朋友又将找到一个替代者——因为没有人是不可置换的。
但,审查制度到底是搅什么的?为何它对这狠毒的自私不予以强烈地对抗呢?为何它不把连结在这思想串列的满足改变为极度的不愉快呢?我想答案是这样的,和此人相连的别种无法反对的思想串列同时得到满足,并且其感情恰好遮盖了由这受抑制的童年妄想所带来的感情。在揭幕典礼的时候,我思想的另一层次是这样的:“我失去多少朋友了呀!有些死去,有些是因为友谊的年代,我将要保持这友谊而不再失去它。”“我对能够以一个新的朋友来取代失去的友谊”是能准许进入梦而不会受干扰的,不过同时却偷溜进了源自童年感情的具有敌意的满足。无疑的,童年的感情加强了现时这合理的感情,不过童年的仇恨亦成功地得以表现出来。
除了这些以外,梦中亦明显地暗示着,另一能导致满足的思想串列。不久前,在好久的期待之下,我朋友弗氏生下一位女儿。我知道他是如何的哀悼他早年夭折的妹妹,因此写信告诉我说终于可以将他对妹妹的爱转移到这个女儿身上,而她将失掉那不可补偿的损失。
因此这个思想又再和前面提到的隐意的中间思想发生关联(请见第六章)(而由这思想却发射出许多相反的途径)——“没有人是无法予以取代的”“只有revenants:我们那些失去的都再度回来啦!”而梦思各种相冲突成份间的关系再度因为下面这偶合事件而连接的更密切;我朋友小女婴的名字恰好和我小时的女伴具有相同的名字,她和我同年,并且是我那最早的朋友与敌人的妹妹(按即ohn与pauline兄妹)。当我听到此婴孩子命名为为赛琳时心中大感满足,对此巧合的暗示是,我在梦中以一约瑟代替另一个约瑟,并且发现无法压抑着“Fl”与“Fleischl”之间起头的相似处。现在我的思想又再回到自己孩子的名字上,我一直坚持他们的名字不应追求时尚,而是应该纪念那些我喜爱的人。这些名字使他们成为revenants。我想,孩子难道不是我们到达永恒之路吗?
对梦中的爱情,我只有另外一些话要补充——由另一个观点看,睡眠者脑海中的某一统辖的元素造成我们所谓的“情绪”——或者是某种感情的倾向——而这对他的梦会有决定性的影响。这种情绪可能根源于他前一天的经验或思想,或者是依据记忆,不管怎样,它都是伴随的适当的思想串列。不管梦思的理念是决定了感情,或者是感情决定梦思的理念,对梦的建架来说都是没有分的。二者都预示梦的建架是受到愿望达成的影响,并且都是由愿望取得其心灵的动力。这实际存在的情绪和梦中产生的情感是得到同样看等的(请看第五章丙)。即有时会被忽视,有时会用来做为愿望达成的新解析。睡眠中的不安情绪可以是个梦的原动力,因为它引起那活力勃勃的愿望,这正是梦所欲满足。情绪所附着的材料于是被加以运作直至能够表达其愿望达成为止。而这不安情绪在梦思中如果愈是强烈和占优势,那么愈被强烈压抑的愿望冲动就会乘机潜入梦中:因为既然不愉快已经存在(否则它们需要制造出来),所以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即使自己潜入梦中的工作。这是我们又再碰见焦虑的梦的问题;以后我就会知道这将是梦活动的边缘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