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黑点已经消失了。董贝先生的公馆如果仍然是其他房屋当中的一个豁口的话,那么那只是因为它的富丽堂皇不是它们所能匹敌,它已高傲地将它们撂在一旁的缘故。谚语说得好:不管多么简陋,家总是家。如果在相反的意义上也是正确的:不管多么宏伟华贵,家总是家,那么这里给家庭之神建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圣坛啊!

这天晚上窗子中灯光灿烂,炉火红通通的光辉温暖地、明亮地照射在帘子等各种悬挂着的物品上和柔软的地毯上;晚饭已经做好了,正等待着开出;虽然只有四人用餐,餐桌已经收拾得漂漂亮亮的,食器柜里塞满了餐具。这座公馆自从最近整修以后,这是第一次准备好迎接主人住进来,每一分钟都在等待着那幸福的伉俪光临。

主人回到家里来的这个晚上在仆人们中间所引起的关切和期待,仅仅次于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珀奇太太在厨房里喝着茶,她已到这座大厦上下各处转了一圈,估量过每码丝绸和锦缎的价格,用尽了词典里和词典外所有表示赞美和惊奇的感叹词。室内装饰商的工头把他的帽子留在门厅中一张椅子的下面,帽子里放了一块手绢,帽子和手绢都散发出强烈的清漆气味;他这时在屋子里悄悄地走来走去,向上看看檐板,向下看看地毯,有时高兴得不得了,就从衣兜里取出一支尺子,用难以形容的心情侦察性地量量那些贵重的物品。厨娘兴高采烈,说她喜欢待在有许多客人来往的东家(她准备用六便士跟你打赌,说今后这里将会是这样的),因为她生性活泼快乐,从小孩子的时候起一直是这样,她也不在乎大家知道这一点;珀奇太太低声地对她表示支持与称赞,这是她出自内心的反应。女仆唯一希望的只是他们将会幸福,可是结婚就跟彩票一样,她愈是对它转着念头,她就愈觉得独身生活的独立与安全。托林森先生忧闷不乐,他说他的意见也是这样;他还希望能让他去打仗,把法国人打倒,因为在这位年轻人看来,每一个外国人都是法国人,按照自然规律,这是必然无疑的。

每当新的车轮声传来的时候,他们不论当时在说什么,全都停止说话,静静地听着;他们不止一次惊跳起来,喊道,“他们到啦!”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来;厨娘开始为晚饭悲叹,因为它已经从炉子上取下又送回两次了;那位室内装饰商的工头却依旧在房间里悄悄地溜来溜去,他那极乐的幻想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弗洛伦斯准备迎接她的父亲和新妈妈。她不知道,她胸中这样激动的感情是由于高兴还是由于痛苦产生的。不过跳动的心房使她的脸颊增添了血色,使她的眼睛增添了光泽。厨房里的仆人们交头接耳地说——因为他们谈到她的时候,总是很低的——,弗洛伦斯小姐今夜看去多么漂亮啊,还说可怜的孩子,她已长成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了啊!接着,谈话暂时停止了;然后,厨娘觉得大家正等着她这位主席发表意见,就表示纳罕地说,莫不是——可是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女仆也感到纳罕;珀奇太太也一样,她具有这种巧妙的社交能力:每当别人纳罕的时候,她也总是纳罕,虽然她并不清楚她究意纳罕的是什么。托林森先生看到这是把这些妇女的情绪降低到跟他一样的好机会,就说,等着瞧吧,他希望有些人在这次旅行中能平安无恙;这时厨娘带头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是个奇怪的世界,确实是奇怪!”当全桌子的人把这句话都重复了一遍之后,她又很能说服人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汤姆,不管发生什么变化,对弗洛伦斯小姐总不会有害的!”托林森先生的回答充满了不祥的含意,他说:“哦,难道对她不会有害吗?”他知道,一个普通的人几乎不能比这作出更多的预言,也不能比这预言知道得更加清楚的了,所以他就保持沉默,不再说什么。

斯丘顿夫人准备伸出胳膊,热烈欢迎她心爱的女儿和亲爱的女婿回来,为了这个目的她十分适当地穿了一套很年轻的、短袖的服装。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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