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啊!
大地啊,你是多么瑰丽!多么灿烂辉煌!
你对光明的屈从是何等彻底,你对太阳的归顺是何等高贵!
你配上傅影时有多么典雅!你蒙上面纱时有多么俏丽!
你黎明的歌声多么甜蜜,你夜晚的呼唤是多么可畏!
大地啊,你多么完美,多么壮丽!
我跨越过你的平原,攀登过你的高山,降临过你的狭谷,爬上过你的危岩,进入过你的洞穴。因此我懂得:你的梦幻在平原,你的尊严在高山,你的平静在幽谷,你的意志在岩石,你的隐秘在洞穴。你呀,你是带着力量的广阔,带着谦虚的高耸,带着上升的沉降,带着坚强的轻柔,带着隐秘的明朗。
我航行过你的大海,跋涉过你的河川,追逐过你的溪涧,所以我听到永恒以你的潮汐谈话,时光在你的高原丘陵间吟唱,生命与生命在你的山坡小径上彼此呼唤。你呀,你是永恒的唇与舌,时光的弦与指,生命的思想与阐释。
你的春天唤醒了我,把我送到你的林间,在那里,你的馨香气息轻烟般袅袅上升。你的夏天让我在你的田野上落坐,在那里,你的努力凝聚成果实。你的秋天让我在你的葡萄园里停步,在那里你的血流淌成酒。你的冬天领着我来到你的睡榻,在那里,你的纯洁飘散成雪片。你呀,你是带着春天的馨香,带着夏天的慷慨,带着秋天的丰裕,带着冬天的纯洁。
在朗朗的夜色中,我开启了我心灵的门窗,重负着自己的种种欲望,被戴着自己自私的枷锁,走到你的面前,发现你正凝视着众星辰,而她们正向你微笑。于是我抛去了自己的枷锁和重负,明白了心灵的居所正是你的天空,它的欲望就在你的欲望中,它的安全就在你的安全中,它的幸福就在星星撒落于你身上的金色纤尘中。
在阴云密布的夜晚,我厌倦了自己的粗疏、僵化和迟钝,来到你的身旁。于是发现你是一位用风暴武装起来的可畏的巨人,你正用你的现在与你的过去战斗,用你的新与你的旧搏击,用你的道劲去瓦解你的软弱。于是我明白了,人类的制度就是你的制度,人类的法律就是你的法律,人类的规范就是你的规范。谁不用自己的风暴吹折自身的枯枝,谁就会厌倦萎靡而死;谁不用自己的革命撕碎自己的败叶,谁就会默默而亡;谁不用遗忘为已逝的往昔人殓,谁就会成为往昔业绩的殓衣。
大地啊!你是多么慷慨!多么宽容!
你对你的孩子们,那些离开自己本质走向虚妄,迷失在他们已达和未尽之间的人,是何等怜悯同情啊!
我们吵闹,你微笑。
我们坚持,你否定。
我们亵渎,你祝福。
我们抹黑,你赞美。
我们酣睡而天梦,你却梦于永恒的清醒之间。
我们用剑和矛刺伤你的胸膛,你却以油和药膏把我们的伤口涂遍。
我们把骷髅和白骨植于你的庭院,你却让它长出白杨和垂柳。
我们把腐尸交你寄存,你却让我们的打谷场堆满稼禾,让我们的酿酒厂堆满葡萄。
我们用血污浸染你的容颜,你却用多福河水清洗我们的面颊。
我们提取你的元素用来制造枪炮炸弹,你却撷取我们的元素用来构成玫瑰与百合。
大地啊,你是多么有忍耐力!你的同情心又何其多!
大地啊,你是什么?你是谁?
你是上帝从宇宙的东方向宇宙的西方巡游时从他脚下升起的一粒尘埃?还是永不熄灭的熔炉中迸出的一颗火星?
你莫非是一颗果核,它被抛向太空的田园,以便靠它内核的意志冲破皮壳,像航标一样升上太空之顶?
你是巨人群中某个巨人血管里的一滴血?还是他额上的一滴汗?
你可是太阳慢慢挥舞的一枚果实?你可是根茎延至无限之痛。枝叶伸向永恒之巅的全知之树上的一颗果子?还是时间之神置于空间之神手掌上的一颗宝石?
你是苍穹怀抱中的一个婴儿?还是一位监视日夜、他享其智慧的老人?
大地啊,你是什么?你是谁?
大地啊!你就是我!你是我的视觉,也是我的目力;你是我的智慧、我的想像,我的梦幻;你是我的饥饿和焦渴,你是我的痛苦和欢乐,你是我的迷惑与清醒。
你是我眼中之美,心中之思,灵魂中之永恒。
你就是我,大地!假如我不曾存在,那一定也没有你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