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姑娘结了婚,肉体和精神少不得有一番深刻的变动;倘是中产阶级,攀着一门小康的亲事,她还得研究一下从来没接触过的银钱问题,学学做生意的门道,因此必须经过一个袖手旁观的阶段。不幸大卫疼着老婆,耽误了她的教育;结婚的第二天和以后的几天,他都不敢向老婆说出他的境况。尽管父亲的啬刻使他穷得一筹莫展,他还不忍破坏他的蜜月,要妻子学他那个不愉快的辛苦的行当,把做买卖人家的主妇应有的知识教给她。仅有的一千法郎大半做了日常吃用,很少花在工场里。大卫满不在乎,他的老婆蒙在鼓里,这样过了四个月。等到醒过来,两人都大吃一惊。给波斯泰尔的票子到期了,家里没有钱;这零钱是怎么欠的,夏娃心中有数,只得卖掉一些银器和她新娘的首饰,拿去还债。款子付清那天晚上,夏娃想叫大卫谈谈他的情形;她发觉丈夫为着从前谈过的那个问题,撇下印刷所不管了。婚后第二个月,大卫主要是在院子尽头的偏屋,浇墨棍用的小房间里消磨时间。他回到昂古莱姆三个月以后,就废掉蘸墨的皮球,改用圆筒和石板调墨,拿硬胶跟糖浆做的棍子蘸墨。这是改进印刷的第一步,成绩卓著,库安泰弟兄看了立刻仿效。院子里那间象厨房一般的偏屋,半边靠在和邻居分界的墙上,大卫靠墙安放一个炉子,一个铜锅,推说浇起墨棍来省煤,其实墨棍的模子放在墙脚下生锈,统共也没浇过两回。他用橡木给小屋做了一扇厚实的门,里面钉着铁皮,木格子镶嵌的肮脏的玻璃窗也换了有一道道沟槽的厚玻璃,使屋外看不见他在屋内的活动。夏娃一提到前途,大卫便神色不安的瞧着她,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亲爱的,你看见工场里冷清清的,我对买卖没精打采,你心里有什么感想,我全知道;可是你瞧,”他把夏娃拉往卧室窗口,指着那神秘的小屋子说,“咱们的家业是在那里……还有几个月的苦日子,咱们得耐着性子熬过去,让我解决那个难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题解决了,咱们就不愁穷啦。”

大卫这个人太好了,太真诚了,你听了他的话不能不相信;可怜的妻子象所有的女人一样关心日常用度,决意不要丈夫再为家务操心。过去她守着蓝白两色的漂亮卧房,只做点儿针线,陪母亲闲话,这一下她走出房间下楼了。工场尽头有两个小小的木亭子,她去坐在一个亭子里,琢磨印刷生意的门道。有了身孕的女人肯这样做,不是英勇得很吗?最近几个月工场里无事可做,原有的工人一个个溜了。库安泰弟兄的业务应接不暇,不但本省的印刷工贪图日后多挣些钱,被他们诱了去,便是波尔多的工人也有投奔来的,尤其一般学徒自以为手艺高强,不愿意等到满师,受种种约束。夏娃查看赛夏铺子的家底,发觉只剩三个人了。先是大卫从巴黎带来的学徒赛里泽;其次是象看家狗一般忠心的玛丽蓉;最后是阿尔萨斯人科布。科布从前在第多印刷厂打杂,后来去服兵役,碰巧来到昂古莱姆,兵役快满期的时候,有一次被大卫在检阅的队伍中撞见了。科布来探望大卫,看中了胖子玛丽蓉。在他那个等级的男人眼里,女人的品质玛丽蓉可以说应有尽有:身体强壮,腮帮紫堂堂的;力气同男人不相上下,端起一盘铅字来轻而易举;一丝不苟的性格,阿尔萨斯人尤其看重;对主人的忠心证明她心地善良;她又很省俭,积蓄了一千法郎,还有内衣,袍子,零星衣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是外省派头。胖姑娘玛丽蓉三十六岁,看见一个身高五尺七寸,身体魁梧,象碉堡一般结实的装甲兵追求她,心里很得意,怂恿他做印刷工。阿尔萨斯人正式复员之后,被玛丽蓉和大卫训练成大熊,虽然一字不识,倒也做得挺好。那一季没有多少零活,赛里泽尽可应付。赛里泽又是排字工,又是拼版工,又是监工,做到康德所谓三位一体:他自排自校,写定单,开发票;大半的时间无事可做,待在工场尽头的小亭子里看小说,等顾客上门托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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