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城诗人让·雅克·霍甫斯台德先生,为了今天的聚会,肯定他口袋里已经写好了几首小诗。

他的年龄不比老约翰·布登勃洛克先生小,衣着也完全是同一风格,只不过他的衣服是绿色的。他与他的朋友相比瘦削些、活泼些,他的鼻子又尖又长,一对灵活的小眼睛微微泛着绿色。

“非常感谢,”他和男主人们握过了手又向女主人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尤其是向参议夫人,他对她特别赞赏……以后,这样说道。他行礼的姿势是年轻一代无法模仿的,脸上老是挂着一层温文而雅的笑容。“非常感谢你们的邀请,亲爱的朋友们。我和医生,在匡尼希街遇到了这两位小朋友,”他用手指了指汤姆和克利斯蒂安,这两个穿着蓝色的短外衣,系着皮带,正站在他身边的孩子。“他们刚放学回来。非常精神的小伙子,参议夫人,您说对不对?托马斯,又规矩又实在,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商人,谁也用不着怀疑。克利斯蒂安,我看可真是个小精灵,怎么着?真有点独特……可是我并不想隐瞒我对他的偏爱。我认为,他得深造;他很有天资,很聪明……”

老布登勃洛克先生拿出他的镀金鼻烟盒来,一边说道:“简直是个猴子!霍甫斯台德,他会不会成为诗人?”

永格曼小姐把窗帘拉严,不久屋子就笼罩在蜡烛微微摇闪着的柔和而舒适的光辉里,蜡烛分别插在一架水晶枝形挂灯架和小书几上的枝形灯架上。

参议夫人说,“喏,克利斯蒂安,”她的头发泛着金色的闪亮,“你今天下午学的是什么?”

原来今天克利斯蒂安上的是习作、唱歌和算术课。

男孩子已经七岁了,现在模样儿已经长得和父亲毫厘不差,看着都令人觉得有点可笑。他那和父亲酷似的深陷的小圆眼睛,与父亲酷似的高翘的鹰勾鼻子也逐渐成形了,从他颧骨下面的一两条线纹看来,他的面容是不会永远保持现在这种童稚的丰润的。

“大家笑得要死,”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的眼睛在大家的脸上移来移去,“你们猜施藤格先生对齐格蒙特·克斯特曼都说了些什么?”他弯着腰,摇晃着头,装腔作势地向着空中说,“我的好孩子,从外表看你又圆又滑,可是从内心看,你比谁都黑……”。他说话时不但模仿着老师奇怪的发音,把“黑”念成“贺”,而且将老师对“外表圆滑”装出的一副厌恶的表情很滑稽地形容出来,引来哄堂大笑。

老布登勃洛克只是笑着重复了一句,“真像只猴子”霍甫斯台德却兴奋得不知所措,“妙极了!”他喊道,“妙极了!你们一定要认识马齐路斯·施藤格先生才成!简直一模一样!唉呀,简直妙极了!”

由于缺乏这种模仿才能,所以托马斯只是站在他兄弟的身旁笑着,他诚心诚意地笑着,一点儿妒意也没有。他的牙齿生得不太好,不仅很小,还略带一些黄色,鼻子却非常秀美,眼睛和脸型都和他祖父非常像。

这时主客们都已经落座,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沙发上。他们要么跟孩子们谈话,要么谈谈今年气候的早寒,谈谈这所房子……霍甫斯台德在鉴赏小书几上摆着的一个非常精致的墨水壶,是一件塞弗勒的磁品,一只黑白斑点猎犬的形状。格拉包夫医生的年纪和参议差不多,稀疏的胡须后面生着一张长而和善的面孔,脸上永远浮现着欢快的笑容。他这时正在观看桌子上面陈列的一些物品,蛋糕啊,葡萄干面包啊,各种样式的盐缸啊等等。这些都是亲戚朋友们为温居送来的“面包和盐”。然而,这些“面包”其实是一些丰实甜美的大蛋糕,盐也是盛在沉重的金器皿里。从这一点看来,如果不是富有的人家是不会送这样的礼品的。

“我这回有事情做了,”医生指着这些甜点心吓唬孩子们说,然后他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一个沉重的盛胡椒、盐、芥酱的瓶架来。

“这些都是尊敬的莱勃瑞西特·克罗格先生送来的,”老布登勃洛克先生说,作了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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