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冬天,沈简到庙后的山中砍柴。猛然听到前面树木里传来女人的惊呼声,他抛下镰刀跑过去一看,却看到一个女人正慌急地向他这边跑过来,而在她身后,一头黑毛野猪跟在后面。女人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下藏到了他身后。那野猪见又有人出现,似乎是怕了,犹豫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沈简也没去追那头野猪,转身就看到那女人脸上恐惧之色仍然未褪,想来刚才着实吓得不轻。一般女人看到一只耗子都害怕,更何况是一头凶猛的野猪!

女人挺漂亮,看起来很年轻,沈简不善于猜测女人的年龄,但他觉得女人应该跟他自己差不多大。看到女人害怕的样子,他觉得他有义务去安慰她,于是上前一把就把人家的手捉住了。

女人一惊更甚,一用力就把手抽了回去,看了沈简一眼,突然转头就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别……别……别靠近我……我……”看她那惊慌的样子,仿佛沈简就是那头追她的野猪。

这令沈简很莫名其妙,又觉得自己很失败,望着跑下山的女人的背影,摸了摸自己鼻子,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比那野猪还凶?”

转身一看,又看见不远处有些刚被砍倒的灌木枝放在地上,走近一看,旁边还有一把镰刀,显然是女人遇到野猪时抛下的。沈简把自己砍的柴和女人砍的柴捆做两捆,把两人的镰刀分别插在柴上挑了下山。

那时沈简被老和尚捡回来时间不长,还不认识这女人,也没听说过她的故事,回到破庙里便问老和尚那女人是谁。刚巧老和尚刚才看到小月匆匆跑下山,便告诉了沈简,还把小月的事一并跟他说了。

沈简一听,一下就对小月同情不已。他觉得他心里的某处地方一下就被触动了。当下,他便背了小月的柴,按照老和尚的指点来到小月家。

小月的家在村子的最西头,与别家相邻有些距离,显得孤零零的。家门前也有一个小院儿,村民们家中普遍都是这样儿。但小月家的小院几乎没有围墙,跟别家有的用砖有的用木桩围起来的院子大不一样。房子是矮小的土坯瓦房,看起来似乎就要倒的样子。

沈简越发心酸,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帮助这个苦命的女人。

小月家的门关着,但似乎并没有锁。沈简不知道小月母女在不在家,但又不敢贸然推门进去,于是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小月,喊了半天却没有人应。又喊了两声,沈简便把柴放在院子一角,对着屋里说了句:“你砍的柴我放在院子里了,镰刀插在柴上,我走了啊!”说完沈简便转身走了。

这时小月家的门却打开一条缝,一双大大的眼睛透过门缝望着沈简渐渐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沈简又到山里砍柴,却又碰到小月。小月见到他,似乎又想躲。这次沈简没让她得逞,快走几步就到了她跟前,又一把把人家的手捉住。小月又用力挣,但这次沈简已有了准备,没有挣脱。

“别……别……我……我……”小月急了,本来红彤彤的脸蛋儿更红了,像天边的火烧云。

“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是个不祥之人,叫我离你远点?”沈简语气不善道。

小月显得越发慌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但却点了点头。

“屁话!”沈简突然怒了,顾不得在女人面前说粗话,“谁说你是不祥之人?谁说你克夫?迷信,愚昧!都是刘家把你害成这样的,他们反而编排你的不是!我告诉你,从今往后,谁敢说你是不祥之人,谁敢说你克夫,我抽死他!还有,你自己也不许说!”

沈简很激动,说话声音很大,就跟骂小月似的。但小月眼里的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突然,“哇----”的一声,扑在沈简的怀里哭了起来。

女人哭的很没形象,声音挺大,像小孩子受了委屈时的那种嚎啕大哭,鼻涕眼泪齐流,把沈简前胸打湿了一大片。沈简就这么抱着她,让她哭个够,他自己的心也像被人揪着似的,疼得厉害!

这得受多大的委屈,才能把人逼成这样!

小月哭够了,声音终于小了下来,直至没了声,身子又一抽一抽地抽了半天,这才从沈简怀里抬起头来。看到他胸前湿的一大块,脸又突然红了。

“哭出来就好!”沈简其实不大会安慰人,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沈简再次抓住小月的手,小月又挣了挣,不过这次力气小多了,没有挣脱,便任由他抓着。

“今后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小月仔细端详沈简的脸,她看得真仔细,似乎要把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看过一个人的脸了!

两人并排坐在了地上,沈简仍然抓着小月的手。这货似乎对抓人家的手有些上瘾,弄得小月一直都是小脸儿红红的。

两人坐在山坡上聊天,小月打开了话匣子,似乎她的话永远也说不完。于是,沈简便知道了关于小月所有的事情。

从那以后,沈简便叫她小月姐。本来沈简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执意不想叫她姐的,但小月坚持说沈简肯定比她小,非要他叫姐不可,沈简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她。

后来,沈简便抽空砍了一些木料,帮小月把她家的院子用木桩围了起来。起先有人看到沈简跟小月走得近了,有些闲话,但被沈简杀人似的眼光瞪了几回,便没人再说什么了。对于小月这个不祥之人的事儿,他们才没多少心思去管。

而沈简身上的衣服哪里破了,小月也会抽空帮他缝补。可以说,小月在村里,除了她母亲以外,唯一的亲人便是沈简了。在她的心里,已经把沈简当作了最亲最亲的人。而沈简除了老和尚以外,也只跟小月最亲近。

本来这次离开破庙去大山外面,沈简是想去跟小月告个别的,但他怕看到小月掉眼泪,所以便没去。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她。沈简只得上前道:“小月姐,这里打哪里回?”

小月没回答他,却望了漂亮到跟画上人儿的俩女孩儿一眼,道:“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沈简知道再瞒不过,老实道:“我到山外去看看。”

小月知道他的身世,也知道他不记得一年之前的事,再次看了他们四人一眼,小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回?”

老和尚是个人精,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便跟俩女孩儿打个眼色,两个女孩儿疑疑惑惑地跟着老和尚继续向前走,只留下沈简跟小月站着不动。

沈简见他们走远,又一把捉住了小月的手,道:“我只是出去看看,过几天就回。”

小月眼角看着老和尚和俩女孩儿远去的背影,眼里掠过一层忧色道:“你……别不回!”

沈简道:“小月姐在这里,我哪舍得不回?”这货跟小月熟了之后,嘴像抹了蜜。以往沈简这么跟她说话,她总要瞪他一眼,这回却没瞪他,反而甜甜的笑了。

沈简从口袋里摸出钱,数了五张塞进小月手里:“这钱你拿着,快冬天了,给自己和你妈缝件棉衣。”

小月把钱往外推,吃惊道:“你哪来这么多钱?你现在要出远门,这钱你得留着用。”

沈简把眼一瞪,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其实沈简瞪起眼来小月还是很害怕的。但这钱她又不愿拿,又要塞回他手里。沈简道:“你就放心拿着吧,这钱是我刚从那两个女孩子那里骗来的,她们是城里人,有钱得很,我骗了两千,除开你这五百,我这还有一千五呢!”其实他给了一千给老和尚,身上只剩下五百了,故意这么说,是要叫小月放心。

小月一听这才勉勉强强地把钱接了,又问他怎么骗别人女孩子的钱,要不要还给人家,骗人钱不好。于是沈简便把自己如何装得道高僧给人家算命的事说了,小月难得的娇笑不已。当然,沈简可不是傻子,最开始时说人家小灵有“凶兆”那一节,打死他都不会说的,否则,他手膀子上肯定得多出无数块乌青来!

依依告别了小月,沈简加快脚步赶上了老和尚和俩女孩儿,向大山外走去……

只是他这次出山,能不能找回他的过去,却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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