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西苑广场此时每隔百米便架起一方高台。高台之上旌旗飞扬,锣鼓齐全,高台之下人头攒动,喧闹异常,谈论着谁谁会力拔头筹,取得那放在最高处的古谱秘籍。人人都在等待募新考核的到来。

气氛很热闹,热闹当中又裹夹着难以察觉的紧张、压抑。一只停在西南树梢上的鸟很明显察觉到了这一变化,一点也不敢振动翅膀飞越宛如黑色汪洋大海的西苑广场,它偏偏头,看见了奇怪的两群人。

燕陆离诧异地望向十方川,对面为首之人衣着富贵,对十方川说话时面带微笑,他明显听出了其中蕴藏的敌意,不知道这富家少爷们到底结了什么仇。

十方川嗤笑一声,双手背在脑后,眯着眼懒洋洋地说道:

“有些人就像是被匪人污了贞洁的怨妇,说话尖酸刻薄,听的人恨不得掐死她。雷鸿羽,别以为你有个便宜老爹就能在老子面前嘚瑟,老子现在不想和你打,喏,你看见那边的高台了吗?待会儿敢不敢去比一比?”

雷鸿羽冷冷一笑,心中想着到时候有你好看的,说道:“呵,你这种废物都敢去得我又有何不敢?”他瞥了眼旁边正看着他的燕陆离,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哼,走到今天,我雷鸿羽从未倚靠过他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夺过来的!只要是被我看中的,谁也别想抢走!”他身体前倾,怒张双目,指着十方川一字一句地说道:“谁、也、别、想!”然后衣袖一拂,带着身后的恶奴离开了。

燕陆离望着蓟鸿羽的身影渐渐泯没于人海,心头涌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他立即调动神识向外探知,却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脸上显出疑惑的神色,转头问道:

“他是谁?”

十方川冷笑,望着雷鸿羽离去的方向答道:“他嘛……嗯……太守府的小少爷……”

燕陆离闻言震惊,他俩都同属于太守府,按理说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人,怎么相见之时却如同仇人一般?

“你一定很疑惑我和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十方川似乎一眼便看穿了此时的燕陆离心里在想些什么,四下望了望,发现全都是人,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恰巧看见旁边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于是爬上去,舒舒服服地躺着,今天的太阳也懒洋洋的,显得朦朦胧胧,让人产生昏昏欲睡之感。

“我是现任太守大人雷倧的表侄,雷鸿羽是表叔最小的儿子,按照世俗的观点,他应该算是我的堂弟。表叔一共有三子,老大是个女娃,老二是个男娃,本来表叔看见有了男娃,已经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三个孩子却悄无声息地孕育了。当然,这些都是我听来的,毕竟我和他们差不了几岁。我们是小时候的玩伴,那时候感情挺好的,我们四个人一起斗蛐蛐、扮家家、骑竹马,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只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从他六岁那年开始,一切都变得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

那年,他六岁,我七岁,表兄表姐出生时间相隔很近,八岁。

那时候,我们一起住在南州府的大院子里,彼此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联系得很紧密,大人们之间的矛盾也很多,经常吵架,但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友谊。

只是有一天晚上……

有一天晚上,我和母亲睡在一起,她白天劳作实在是太累了,倒头便睡,而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晚空气沉闷,清冷的月光从头顶的天窗透进来,刚好就打在笼着蚊帐的床上。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随着夜越来越深,我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明。而身边的母亲躺着一动不动,要不是我还抱着她,能够感受到她的温暖,我甚至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但,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一道声音。

那是一道怎样的声音呢?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来给你说了。那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时,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防御块垒瞬间崩塌,前所未有的恐惧将我笼罩。我、我竟然看见了一匹狼!

黑色的毛发闪烁着坚硬的光泽,双眼如同黄豆,他就站在那里,盯着床上的我!我害怕极了,甚至忘记了哭喊,只是一个劲地推拉着身边的母亲,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往日里只要我稍有动作便会有所反应的母亲今夜却是一动不动!

是的!你猜想的没有错!她死了,就在那晚,我的母亲,她死了!当我之后看见她被装进一个长长的大箱子里时,我才意识到,有生之年,我将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好无助,我哭喊,四周变得黑漆漆一片,冰冷,失去了所有知觉。我努力想回想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总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双鲜黄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是的!你才想的没有错!后来我想起来了。那匹狼,在盯着我看了许久后,就转身离开了。我抓着被子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把头蒙进被子里,害怕一睁开眼便是它那闪着寒光的锋利牙齿。但是,很久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我的胆子很小的,当时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当时为什么要去打开那扇门呢?

由于我是被母亲抱着来到床上的,所以我并没有穿鞋,感觉当时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光着脚踩在地上,向那扇隐藏在黑暗里的门走去。

地面很冷,有股寒气直往脑门冲,离那扇门越近,越冷得厉害,我甚至不知道门关着那匹狼是怎么进来的,但我闻到了一丝奇怪的气味。

怎么说呢?虽然不是血腥气,那味道说不上香,也说不上臭,但闻起来感觉胸口沉闷。我觉得四周都有些恍惚,偶然的瞬间,我像是处于一个黑暗的独立世界,身后是皎洁月光照耀下的木床,身前是神秘莫测的门。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或许一个小孩子的心思怎么能猜得透呢?我好像很想回到母亲的怀里,但恐惧驱使着我前行。终于,我还是打开了那扇门。

我想,虽然每个人的玄门都不同,但我现在很确定,当时的那扇门就是我的玄门。

玄门之后,本应当是另一个世界。

但是我的玄门之后,却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谁呢?哈,可不就是天天玩耍在一起的雷鸿羽?只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双眼宛如两只萤火虫,飘忽不定,在我眼前不停地飞舞。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再次有记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了吧?记忆中,院子里的下人们越来越少,我偷听到他们私下里说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经常深更半夜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我却绝对不能说出来。刚开始的时候,雷鸿羽表现地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差点连我都以为那天晚上见到的是一幕幻觉。但是,你知道的,对于连裤子都换来换去穿过的两个人来说,只要其中一个人稍有改变,另一个人便能立即察觉。

那时候表叔刚当上县里的一名小官,他似乎很忙,几乎很少回家,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把心里的疑惑告诉他。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几件事,这几件事终于让他有所警惕,目光重新回到家族里来。

这几件事,第一件是,有一年他哥哥疯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咬断了自己的手臂,等我们找到他时,他嘴里还有血肉渣沫,地上留了很大一滩血,死了。第二件,是的,是关于他大姐,也就是我的堂姐,不知道为什么,有天她忽然哭着闹着要去死。我们害怕极了,因为有堂哥的前车之鉴,不得不把她绑起来派人看管,同时四处请来玄门修士在院子里布法。

布法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些修士们面面相觑,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其实我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注意到自己有些与众不同了,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我四处搜罗内功秘籍、武学秘籍日夜观摩,到堂姐发疯时我已经初窥门径。

于是我用书中记载的术法让她平静下来。我能察觉到,她其实很累,脸色灰败,看起来像个疯婆子。她眼神透露出一种绝望,但却能和我正常交谈,这半个多月以来,她终于能说出几句完整的话。

她说:

“姐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终有一日,你会龙跃于渊。”

“如果有机会,帮姐杀了他,用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以前还小,对她的这三句话不怎么明白,现在明白了,却杀不了他。表叔虽然已经察觉到可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孩子,但是他已经老了,开不起玩笑,即使真是雷鸿羽杀死了自己的同胞兄弟,但表叔只剩下雷鸿羽这一个儿子了。而且,更为现实的原因是,他现在比我强太多。当初他能留我一命,按照他的说法是,我是属于外家的,并不能对他的所属物产生任何威胁,而且我自修道法,要对付我要费心费力。

我必须要杀死他。因为他的存在让我恐惧,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他生于黑夜,长于黑夜,他是黑夜神眷顾的子民之一。我必须要杀死他,无论用何种手段。

……

十方川枕着手臂,看着天空朦朦胧胧的太阳,那里似乎有堂哥的背影,有堂姐微笑的容颜。

他笑了,因为这场战役,他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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