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真的是好长的梦境,因为我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小小的,稚嫩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愁绪。

天冷冷的,阴阴的,一点也不美。

我披着貂皮大衣,在雪地里踩脚印,步履阑珊,小小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虽常年习武却十分畏寒。

那时的我,九岁,孩子而已,习武六年,却连一个普通侍卫都打不过,我身边的师兄师叔们都安慰我说我之所以如此是因着身子骨太差,其实我不弱的云云。

但我心中很明白,我没有习武天赋,还喜欢偷懒,他们不过是不好说实话罢了。

只有他师傅老人家……

“连个侍卫都打不过!你活着干什么的!笨!”“啪!”的一声,戒尺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掌心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红印。

那是我第一次被师父打,心中有些委屈,却不知自己委屈什么,吸了吸鼻子,手不停地颤抖。

却不知,从那一刻开始,我的挨打生活开始了。

“连马步都扎不稳!笨!”戒尺落下,声音响亮。

“吃个饭用这么长时间!你做饭呢啊!”又一下。

……

这么多年一幕幕,我以为自己遗忘了,却在梦中这般清晰。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湿了的鞋子,微微叹气,寒风瑟瑟,令我不禁缩脖子。

虽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阳刚之气,可是我这身子骨弱的可以,怕冷怕热怕湿气。

我依稀记得,这一天,是二九,父亲接我回家的日子。

说起来。我已经有六年没有看见父亲了,三岁被送到紫墨堂,六年来一直未曾露面,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家里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和大一岁的姐姐,有母亲和林姨娘,苏姨娘。

至于父亲,我几乎没有见过他,尚书大人,朝廷命官,自然是国事第一。

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想起父亲一纸飞鸽传书说要接我回家,虽没有说什么时候,却也令我雀跃好久。

原来,父亲还是记得我的。

然而,直到除夕夜,漫天烟火绽放,那么耀眼那么璀璨,我却依旧在紫墨堂,跟着二师兄包饺子。

果然。偷听来的消息不可靠。

是的,消息是我听墙根听到的,没有可以分享的人,只能在心中窃喜,如今……也只能在心中难过。

失落,无言的失落。

揉面,擀面,包馅……

我隐下所有的情绪,一如既往。

也不知这性子我是从哪里学来的,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吧,身边的人也是各式各样,讨好的,羡慕的,淡漠的,不屑的。

开始的时候也会生气,也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可是渐渐的,习惯了,学会了不听,不言。

那些人,不过是嫉妒罢了,况且我的亲师兄弟对我很好。

紫墨堂中分三堂,紫堂,墨堂和念堂。

紫为贵,墨为文,念为士亦侍。

紫堂是中心,所有的弟子由掌门亲授,亦是我的所在地,从紫堂走出来的人,文武双全。为贵人,墨堂的则是文人墨客,而念堂,对外称是培养武才之地,可我误打误撞发现,这念堂可远非如此。

皇家暗卫,死士甚至半数以上御林军,皆出于此。

又是三年匆匆而过,时光飞转,我的哥哥成为太子舍人,家中喜事,宴会不得有缺席,父亲接我回家。

竟是……这般讽刺的理由。

我对着那受人瞩目的哥哥笑,举起酒杯,道“恭喜大哥。”杯中无酒,是水,一杯下肚,却是那般苦涩辛辣。

大哥为苏姨娘所生,自小在父亲身边接受教诲,而我……正室所生,却三岁就被送到紫墨堂那么遥远的地方习武。

封子尚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嗯了一声,仅此而已。

自那日后,我苦练武功,碧落说我是小自尊心受打击了,需要发泄一下,也不过就是几天的热血。

碧落自我七岁就跟着我,听闻她是我父亲带来的,刚开始我还真有些怕她,后来发现,这丫头为人机敏,与我臭味相投,便成了兄弟……

她说话一向很准。只是这次,她错了。

半年后的我,依旧勤奋,一手可以打倒十个侍卫,虽然我知道。他们没有尽力。

六年后,再次回家,是为了迎接太子,封子尚成为三品侍郎,因曾为太子舍人,他们二人算是有很好的交情,因此来祝贺。

我却在里面嗅出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皇城中皇子众多,太子为嫡长子,五岁受封,此中隐情说没有我才不信,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太子这明摆着要拉拢礼部。

甩了甩脑袋,这些都不是我要思考的问题,我也懒得去想。

独自一人,三天三夜,马不停蹄地赶路,前脚刚入府,后脚太子就来了,

我随众人跪安,像个下人一样,见太子入了正堂,和父亲谈笑,这才退下去换了衣服。

再次入正堂时,我已成了贵公子的模样,一身暗红色,挂了璎珞,带上玉冠,穿着黑色的靴子……

“草民封子狐,叩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头低下,匍匐在地,一点也不舒服。

太子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眼,大袖一挥:“免礼。”

我谢过,安静入座,坐在了封子尚的左侧。

封子尚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手中的酒杯。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那一日,我喝酒了,而且喝醉了,人生第一次喝酒,只觉全身飘飘然,感觉还不错。

后来碧落告诉我,我在太子面前又是唱又是跳的,还称兄道弟,我爹那一张老脸都绿了,怕是气的,最后我竟然抱着太子开始胡言乱语,还吐了他一身,好在下人机灵,及时将我拉走,且给太子换了一件新的外袍,否则我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且到最后,居然是太子殿下将我送回房间的。

我惊悚地缩了缩脖子,只觉脑门子窜出阵阵寒气,不禁打了个寒颤,颤抖着问:“那……再后来呢?”

“后来?太子本来想治你的罪,但你第二天全身肿的不成样子,太子爷就没追究。”

我窘迫地扯了扯头发,的确,这都第五天了,我才能下床走路。太医说我的体质不宜喝酒,否则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过,太子没追究?我不信。

传闻太子有洁癖……

“少骗我!”我不满地看着碧落。死丫头,胆子大了,连主子我都敢骗!

碧落切了一声,不满我的怀疑,开口道“其实你没吐太子一身,而是吐了我一身!”

“啊?”我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你唱歌……”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老爷实在受不了,就把你打晕了,我送你回房间,结果……哼!”碧落有些气愤地看着我。

我彻底傻了,有些歉意地看了碧落一眼——“对不起……”

她冷哼道“我们这些下人哪里受得住您的一句抱歉?”

之后的很多日子里,碧落都没有理我。

后来的某天,太子又来到尚书府,还看到了我,竟然冲着我笑了一下。

这一笑,可把我吓得不轻,我当场就跟他赔罪,他的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并没有对我说话,然后别过脸,从我身边经过,仿佛我不存在一般。

我安安静静地盯着自家的青石阶,很补的盯出一个洞来,实则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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