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徐觉辉来南源市快一个星期了。他吃住在分公司。分公司还专门为他腾出一间宽大的办公室供他使用。他哪顾得上打听女儿的男友骆佳良?他目前只是得知儿子不在前妻身边。是当年将儿子送人了,还是遗弃了?他必须想方设法与前妻坐在一起,打听儿子的下落。

这天是星期天。他离开办公室准备到书店买几本管理类的书籍。刚走到电梯口,就听到分公司的员工正热火朝天地议论墙壁上电视屏幕里的一则新闻。三五个欲下楼的男女员工等电梯,望着墙壁上的电视屏幕议论得好不热烈。

屏幕里一个很帅气俊朗的年轻小伙,人物身份字幕——芦荟种植能手:张永年,这叫做张永年男孩对着采访话筒兴致盎然地侃侃而谈:“这是我开发的新型食品:芦荟。在日本有芦荟墨鱼炒番茄、芦荟炒蛋、芦荟凉拌菜、芦荟面条等等,很受欢迎。我国东北近几年也兴起了吃芦荟的时尚。据专家研究表明,芦荟具有清热、解毒作用,在抗癌、美容等方面都有一定的疗效……”

等电梯的年轻员工议论的就是屏幕上的这个叫做张永年的小伙。一个说:“这小伙子肯定是农业大学毕业的。专业知识好丰富。”

一个女员工很是感慨地附和:“是呀,如今大学毕业生难得找到工作了,为什么不变变观念,像这个叫做张永年的小伙子一样,自己去寻找与发现生财之道呢?”

一个男员工突然有了新发现,惊呼:“哟,这小伙子像不像我们徐老总?”

女员工问:“哪个徐老总?”

立即有人抢着回答:“就是集团总公司刚从北京总部飞到我们南源分公司来的董事长兼总裁徐觉辉嘛。”

附合声立即纷纷跟进:“嗯,像!像!我们公司官网上有老总的视频,你看那脸型轮廓,是不是像极了我们的徐老总?”

那个有新发现的员工又忍不住发表高见:“我们的徐老总满嘴都是洁白的牙齿。你看这张永年是不是满嘴都是漂亮洁白的牙齿。恐怕是遗传吧。”

又引起一番赞同声:“细看看这小伙子说话时眉毛一扬一扬的,跟徐老总说话时一样一样的,仔细看倒越看越像徐老总的复制品哩。”

于是有人大胆推测说:“难不成徐老总跟他有什么血缘关系?”

有人无意间一抬头,悄悄伸伸舌头,噤声不语了,偷偷用胳膊捅捅还在发表高见的同伙。众人回过头去一看,一个个大惊失色,原来徐觉辉已经来到了身边。

这些议论徐觉辉都听进耳朵了,居然面带微笑地说:“嗬,聊得这么热闹,接着聊嘛。”

众人讪讪地笑笑未语

待徐觉辉走掉后,一员工悄声道:“听说徐老总带来一帮子人,打算在我们南源长驻一段时间。他还买了一套山间别墅。”

女员工好奇地问道:“为啥?”

悄声说话的员工说:“目前暂时还是个谜。”

员工中有人进一步哥德巴赫猜想:“难不成徐老总跟姓张的有什么血缘关系?”

这里还在浮想连翩,想象猜测,喋喋不休地在八卦里寻找乐趣的时候,那边,徐觉辉已驾驶着劳斯莱斯里奔驰在南源市宽阔的马路上了。

在新华书店泊车位泊好车后,他信步往书店楼上走去。

奇迹出现了:那个在电视上大谈芦荟的张永年,夹着几本种植芦荟的专业书籍,正往楼下走来。

不知为什么徐觉辉发现了张永年,心就没来由地怦怦地跳荡起来。他惊喜地主动与张永年打招呼:“嗨,小伙子,你叫张永年吧?刚才我还在电视上见过你。想不到现在与真人面对面了!”

张永年不禁笑了,风趣地说:“这么说您见到一个活的了。嗨,谈得不够好,电视台昨天搞突然袭击,要采访我,我没有好好准备。”

“谈得很专业很到位嘛。什么时候我也想尝尝用芦荟做的菜肴。”

张永年笑笑说:“南源市好多家大酒店开始经营这道菜了。怎么?您到现在都没有品尝过呀。您是刚从外地来到我们南源市的吧?”

徐觉辉大加赞赏说:“小伙子,悟性很高哇。你倒说说哪些地方谈得不够好呢?”

张永年真诚地告诉说:“芦荟共有500多个品种,可以入药的有十几个品种,真正能食用的只有几个品种。不是所有的芦荟都可以放到餐桌上的。这一点没有说清楚。”

“嗯,你说的这点很重要,不然市民闹不清楚就会出大问题。”

“我已经跟电视台的记者说了,请他们在相关栏目里务必将这一点告知市民。”

徐觉辉随口问道:“听口音你是南源本地人吧?”

“嗯。”“土生土长的南源人?”“不是,南方人。大概广州那边的吧。”

徐觉辉惊讶了说:“什么?广州那边?你今年多大了?”

张永年不情愿地应酬说:“过了24了。”

“那么你是哪月哪日出生的呢?”

“24年前的7月吧,大概嗯……也许……哎,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咦!你问这个干什么?”

徐觉辉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说:“你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爸爸妈妈也是广州那边的人吧?”

张永年怫然变色了,恨恨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通通死绝了!”

张永年气呼呼说罢,夹着几本种植芦荟的专业书籍,就往楼下走蹬噔而去。

望着张永年的背景,徐觉辉多想与这个叫做张永年的年轻人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他希望藉此获得更多的有关他的身世情况。奇迹往往就发生在看似不经意间,关键是善于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难道这小伙子就是自己的……

徐觉辉不觉暗笑自己太痴心了,太异想天开了。真的得来全不费功夫么?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他就不相信达不到此行南源的终极目的。

这时下得楼来的张永年正在书店附近斥责商店的两个女售货员。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穿着邋遢的老大爷埋头于街边垃圾桶拣破烂。

商店里出来两个女售货员,送给拾荒的老人两个馒头怜悯地说:“给,看你饥一顿饱一顿的,肯定还没吃早饭吧?”

年轻点的女售货员说:“我说老头,你长年四季地在这条街上拣破烂,这条街上的垃圾桶里未必能淘出金娃娃来?”

拾荒的老头并不吭声,也不抬头,更不接送到眼前的馒头。

两个售货员见这老头不怎么通情达理,便收回馒头,边往回走边议论说:“这老头好像有点癫,还有点傻。你看这大热天的,别人都穿单着薄的了,他还棉衣裹身,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年纪40大几的女售货员玩笑地说:“炼钢厂的头头咋就没头脑与眼光,把这老头招去嘛。这老头最适合在高温下工作了。奈温嘛!”说完便大笑起来。

这一幕恰好叫张永年看到了,也听到了。他不满地说:“你俩咋说得这么尖酸刻薄,你们家难道就没有老人?”

年轻点的售货员讥讽地一笑说:“我俩这是好心,他不领情。嫌馒头不值钱。你可怜他,咋不给他来点硬通货。大话谁不会说?”

张永年一声不吭地抽出两张百元钞票塞给拾荒老人。

拾荒老人瞟也不瞟一眼张永年,抓过钱就塞进自己的口袋,依然埋头于垃圾桶里翻找着。

就在张永年前脚刚走,徐觉辉后脚就走出了书店的大门。

他挟着几本管理类的书籍,来到外面,无意间一抬头,发现了马路对过一个四十大几,保养得很好的妇女从超市出来。那中年妇女提着购物袋匆匆地往泊车处走去。徐觉辉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暗暗惊叫起来:谭笑梅!没错,就是她!这不正是我要找的冤家对头嘛。他竟然喊出了声:“谭……”他突然意识到这样大着嗓门喊叫不妥,便打消了继续喊叫的念头。徐觉辉有了奔过去的冲动,怎奈马路上的车子川流不息,他没法过去,他只能眼睁睁地地看着她消失在一辆红色皇冠车里。

皇冠车轻盈地汇进了车流里。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点点红色的影子,不见了。

徐觉辉很遗憾很怅然地站立在原地久久地凝然没动。他自然不会想到女儿的男友骆佳良了。其时骆佳良正留连于生他养他的村庄。

他是乘坐的士颠簸着来到城郊村子的。骄阳似火的近午时分,这辆的士是红色的,给人感觉就似一团火球在流动,平添出几份难耐的溽热。村野里的绿树,静静伫立着的形形色色的庄稼,都纹丝不动地显得萎靡不振。好在车里有空调,乘坐在里头的人丝毫感受不到外面难耐的酷热。里面的那个帅气的年轻小伙子就是骆佳良。他一边叫的士师傅开得慢一点儿,一边透过车窗含情凝睇于自己曾经度过童年,度过半截少年的村庄,以及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屋子。

的士师傅难耐寂默,说:“看样子你是刚从外地回到南源吧?大学毕业?”

“嗯。师傅,这儿是以后搬迁过来的。我与我爸爸原先住在白山镇。在这两个村子里,度过了我难忘的童年与少年。想看看。”

“哦。还挺念旧的。上了大学,怎么几年都不回来一次呢?”

骆佳良尴尬地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说:“师傅,在城新村这儿停一下吧。”

骆佳良沿着村居前面不远处的荷塘深情地走动着。远村近树,碧荷苍苍,尽映眼底。

骆佳良围绕荷塘前前后后地走了几个来回。他在回味与追忆往昔岁月那份难以割舍的乡愁。这里有他童年时的几多欢乐几多辛酸,几番悲苦与几番恩怨。

在的士进到村头之前,他已经从当地媒体上得知,他的爸爸妈妈如今已经创下家业几千万了,当初那个夫妻店的菜根香蔬菜公司已成为南源市的著名企业。这年轻人多么想去见见菜根香蔬菜公司的爸爸妈妈啊。可是他却不能,或者说他不敢也不好意思去。

他头脑里闪现出7年前的惊险的一幕。

那时他读高二。那是个星期天。爸爸妈妈叮嘱他好好照看好弟弟,就去忙刚刚注册的菜根香蔬菜公司的事情去了。他则搬出桌子放在门口,一边复习功课一边看顾着弟弟晓琳。晓琳是个浑身灌满了水银似的小家伙。在骆家简陋房子门前绿树成荫的空地上,5岁的小家伙蹦蹦跳跳地玩得尽兴极了。他朝树枝上两只互啄羽毛的鸟儿掷去土块,喊叫着:“臭不要脸的,叫你亲嘴,叫你耍流氓!”

正在桌子上复习功课的骆佳良抬头笑了,提醒说:“晓琳,别到池塘边去呀。那里头有水鬼……”他则起身离开桌子,进到内室去了。

似乎倾刻功夫,门前荷塘那儿乱成了一锅粥。邻居们惊慌失措地锐声高叫:“哎呀,不得了呀!骆家小儿……骆家的晓琳掉到池塘里了!池塘的水一人多深,要出人命了!”

骆佳良正在装满报刊杂志的柚木箱子旁,他惊视着手里拿着的一本《庄稼百事通》,他闻声扔下杂志,飞快地跑了出来。

池塘边围着一群男女老少,一派忙碌惊慌的情景。

远处,120急救车呜呜地鸣叫着飞奔而来。

人们仍在闹喧喧地高喊着:“快快快,赶紧通知佳良的妈——谭嫂子。对了,还有骆怀宜老哥子都得通知到。幸好陈大嫂发现得及时,不然这孩子怕是没救了。 一个好端端的家还不毁了!”

在嘈杂的叫喊声中,有人抱着将从池塘里救起来,仍然昏迷不醒的骆晓琳跑向救护车。救护车载着骆晓琳,鸣着笛风驰电掣般地绝尘而去。

40多岁的谭笑梅发疯般地飞奔而来。她冲进人群,一把将十六七岁的骆佳良的前襟攥住,扇了两耳光,哭骂道:“你个丧门星。叫你好好照看弟弟的,你咋就当着耳边风。告诉你,晓琳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今天就与你一同去见阎王!”

吓得脸色苍白的骆佳良哭兮兮地辩解着:“妈妈,我我我……”

谭笑梅一眼发现了飞步赶来的丈夫骆怀宜,冲上前去,吼道:“你说,养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是不是祸害无穷?”

快嘴陈大嫂与一旁的邻居们一起劝解道:“大妹子,救人要紧。快到医院看看娃儿去吧。”

骆怀宜追问骆佳良:“孩子,叫你好好照看弟弟的,你咋就不上心呢?”

骆佳良嗫嚅地辩解道:“我把桌子搬到屋子门口,一边看着他,一边复习功课……”

“你咋就没有看住呢?”

“我……我刚到里屋去想……”

“是不是早上没吃饱想找钱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不是,我想找钱……买复习资料……”

这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从思绪中褪去了。

他是昨天傍晚回到南源市的,找个简陋的旅舍住下了。他决计今天得到这儿来看看,了却几年来说不明道不清的那份牵挂,那份心债。骆佳良回到几十米远的的士上,正待上车。真巧,快嘴陈大嫂迎面走了来。老远就打招呼——大惊小怪地喊道:“哟!这不是佳良么?大学毕业了?在哪儿高就哇?”

骆佳良苦笑笑说:“大妈,我刚从大学回来。还没找到工作哩。”

坐进的士原路返回时,骆佳良对的士师傅说:“师傅,转的时间够长的了。回市里去吧。我想去看望一下何大爷。”

他所说的何大爷就是在书店门前拾拣破烂,收受张永年馈赠200元的老人。他叫何贵清。住在一间废弃的厕所里,这时显得老态龙钟的何贵清拎着蛇皮袋子,正要进到里面去。

猛听得有人高声喊叫:“何大爷!何大爷!”

何贵清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别人打扰自己,他没听到似地推开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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