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片刻，方凉拉了檀渊的手顺着地上残留的白色怨气向西北方向走去，来到了人工湖边上坐下。
湖边的白色镁光灯兢兢业业地亮着，照见了无数恩恩爱爱的小情侣，给来往的单身狗造成了无数点精神伤害。
打听到十一点宿舍才会关门，方凉便拿出自己一路艰辛拿来的马扎摆好，又将风衣从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里拿出来给真正的檀渊披上。
“我有神力护体，不需如此。”檀渊冷冷道。
“你重伤初愈，神力还是积攒些好。再说了，女孩子冻到了总归是不好。”
方凉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兜零食丢给檀渊，于是檀渊裹着风衣吃着薯片喝着可乐看着各种记录片，感到无比的心满意足。
而方凉看着自己染上了各种可乐渍辣条油的风衣，只能默默风中流泪。
十一点一刻，世界终于安静了。
方凉蹲在地上专心地将磨碎的咖啡豆在地上洒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檀渊看着各种弹幕的动漫眼角一撇方凉，顿时惊奇，问道：“你在做什么？”
方凉又拿出几根芹菜叶捣碎，捧了一把人工河里的水兑好装瓶，解释到：“摆阵”。
“怎么，洗怨师对付区区一个未成形的怨灵竟也要摆阵？”
檀渊语气里的嫌弃方凉听得清清楚楚，瞬间方凉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咆哮而过……你一个上古神物怎么懂得洗怨师的悲哀啊喂！
似是感觉到自己说得不妥，檀渊讪讪道：“咳咳，我忘了你是不人不鬼不神的存在。”
方凉会然明白网上流传的会心一击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老而不死是为妖，是以活了多年的洗怨师凭着一颗强大的内心又拿出了一把马玲菜将咖啡豆摆的阵围好，只留下一个小缺口。
他将那瓶芹菜水拿给檀渊，檀渊这才注意到瓶子上竟是扎了眼的。
“一会儿有怨灵要袭击你的话就用水泚它。”
檀渊看了看这个简陋的瓶子，虽然很嫌弃还是轻轻“恩”了一声表示答应。谁让喷壶被杨雨欣拿走了呢，只能凑合着了。
他方凉将一片带有灵力的叶子摆在阵眼中心，然后又喊出了天蚕宝宝。
它似乎很喜欢出来玩耍，一股脑地跑到了叶子上欢脱地滚啊滚。
只是在觉察到怨气之后它立刻僵直了身体，猛地立起来，身体剧烈地左右摇摆，有时还连滚带爬地动几下，活像在跳健美操。
与此同时无数灰色的雾团不断从缺口钻进阵中。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但檀渊还是能感觉到身边刮过的阵阵阴风。无数饱含怨念的残魂奋力地拉扯着其他先到的残魂，打算挤进富有天地灵气的蚕宝宝身体里。
呼啸的哀嚎声不绝于耳，方凉只是闲闲地坐在马扎上等着她出现。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一个怨灵也没有招来不说，阵中的怨气却开始有意识地凝结，似乎想要冲破阵中禁锢！
蚕宝宝忽然屈下身，一个跳跃喷了一大口白丝，暂时缚住了阵中已凝成人形的黑雾。
方凉立刻用最后一根马玲菜堵住了缺口。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一部分怨魂冲出了禁锢，咆哮一声便凝成一道锋利的黑气直奔方凉眉心而去。
就在距方凉只有不到五厘米的地方，一个冰蓝色的屏障自觉地弹出来，碰触到屏障的怨气就像不慎滴到熊熊烈火中的水，一霎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是明白伤不了方凉，剩余的怨魂立刻调转了方向，不顾芹菜水带来的剧烈疼痛，生生钻进了檀渊体内。
檀渊呆呆地看着方凉，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怨气在被它奋力吸食。
“这是何物？！竟能吸食天地之怨！”檀渊一阵心惊，手中一顿，神力一时没有击出。
方凉一边狂奔一边拿出了多年没舍得用的黄泉灯，薅下自己几根头发在其上点燃。竟是要以自己的生魂为引，将那怨灵从檀渊体内引出！
灯在人在，灯息人亡。
檀渊虽不识得此物有何用处，但上古神物的骄傲使她不愿靠别人救自己。她伸出食中二指凝聚灵力，向自己身体中一指。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方凉忽然知道初见时八岐大蛇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金光一闪，那缕怨魂四分五散的同时檀渊也一手捂心，喷出一口黑色血液。
方凉忙搭了脉要查看她伤势，镁光灯却拖后腿地齐齐灭了。
这节骨眼上四下里一片黑暗，只有方凉手中的黄泉灯发着亮光，勉强照亮了眼前这一小片区域。
隐约中只见黑色的雾气在皮下一动一动地，爬上了檀渊的脸，一道道渐渐凸显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让方凉想到了非洲大草原上一种萌萌的动物——斑马。
噗嗤，方凉一时没忍住。檀渊却一掌将他拍出了几米远。方凉顿时两眼一抹黑，将要昏死过去。
他本来是可以成功昏死过去的，奈何金光一时乍现，檀渊以灵力化针，径直扎进了他头顶！
于是方凉又活活疼醒了。
红色的火焰滚滚烧灼着她的脸颊，黑气似乎已经形成了实体，将要夺取檀渊身体的控制权。
金色的光芒不时从黑气中挣扎着泄出，又被裹挟着渐渐暗淡。檀渊刚才那一击怕是伤到了心脏，破碎的心脉受怨魂的蚕食，此刻渐渐不支。
方凉独自一人在人间过了这许多许多年，并没有过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和心惊。
他立刻拔出水果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不要命地往她脸上身上抹。清凉的血液和黑色的怨灵激烈地缠斗起来，发出烤肉般滋滋的声音。
方凉一时也找不到压制如此邪门的怨灵的方法，只得一边疯狂抹血，一边拼命思索，一边翻找自己的背包。
崤山枝，昬兵杖，光剑灵，朔风忍，龙涎香，霓裳羽……
霓裳羽！
方凉一嘴咬破包着羽毛的袋子，吃了满嘴毛的同时一口向檀渊喷去。
原本白色的羽毛却像忽然有了生机一样不停变换着颜色。像冬日街边的霓虹灯，又像是柔软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世界霎时安静了。
怨灵再次变成黑色的雾气，不再翻滚缠斗，而是随着霓裳羽的降落而下沉，缓缓从她脚边退出。
而霓裳羽则变成黑色，凌乱地躺了一地，像中毒的尸体。
方凉紧盯着雾气，待其退散干净就立刻将自己身上冰蓝色的屏障施加在她身上。
因为屏障只能保护一个人，所以这样一来方凉就暴露在了雾气的包围中。
黑色的气体似乎又有了感知，拼命地往接触到的每一寸皮肤里钻，方凉故意敛了周身气息，装作无力状，任由那个怨灵挤进自己的身体，自己则步步败退，只占据最后一点地方。
等他全部挤进自己身体后方凉立刻将灵力扩散到身体的各个地方，同时灵魂一节节地紧紧缠绕在脊椎骨里。
想要杀了自己，除非打断每一根骨头。
怨灵以为自己得手，正得意间方凉的身体忽然充满了灵力，那种清洁世间一切怨念的清澈的力量，涓涓流淌。
仿佛每一寸肌肤都透着严寒，每一滴血液都有毒。怨气似乎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怎样的陷阱里，不停地想钻出皮肤，却发现方凉以灵力形成一层蓝色的冰封住了前路。
几番挣扎之后，百年怨气凝成的魂体被方凉完全消化掉了。
檀渊看见立定不动的方凉终于又有了动作，悬着的心一松，顿觉累极，一下躺在地上。
正在将困在阵中的怨气收进储怨瓶的方凉眼角一撇发现视线里没有了檀渊的身影，手一抖，竟被怨气逮到了机会，四散在黑夜中，跑走了一小部分。
方凉待要去追，却实在担心檀渊，终究还是紧紧盖住瓶盖，跑来找檀渊。
却发现她好好地躺在地上正和可乐的瓶盖作斗争，方凉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再去追那怨气也已肯定来不及，事已至此，方凉收拾好东西准备架着檀渊离开，却被一个轻柔的声音吸引。
他回首发现静静的湖水中忽然有了波澜。
少女甜美的声音吟唱着一只悲凉的调子，款款从湖中央现身。
“你们在找我么？”清悦的声音渐近，姑娘的眉目已消失，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半透明的剪影。
看见她的一瞬间方凉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怨魂阵引不来她了。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怨念。
她分明不是人，可周身气息却干净地如此诡异，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的话那么没错她纯洁地像个天使。
方凉将檀渊挡在身后，微微放出些灵力探寻。蓝色的灵力毫不费力地穿透了她的身体，在腹部的位置绕了几个圈。
一个红色的印记若隐若现，渐渐变得十分清晰。
“你是被人杀的？”
“？”那剪影十分懵懂的样子，半透明的双手在身前不安地交叠。
魂魄不全还能保持人形，或许可以化灵……
方凉勾唇一笑，“你愿意跟我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