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力这些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兢兢业业,从不敢做半件违法的事,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半辈子会在监狱中度过,当他被剃光头发,换上囚服,端着脸盆等洗漱用品踏进囚房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囚房不大,但却是个十人间,在他进去之前,已有八个人,他是第九个,看着这简单的囚房,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功底上半时的宿舍,也是个十人间,面积差不多,不禁苦笑了一下,其实在监狱外跟监狱里也差不多嘛。
狱警警告了他许多规章条例,他边听边记,狱警走后,他默默的走到自己的床位前坐了起来。他想躺下休息一会,因为这几天实在太累了,但刚一躺下,后脑勺就被人用力的拍了一下,他证了一怔,回过头来,见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喂,新来的,站起来,听一下咱这屋的规矩。”
“规矩?”鲁大力抬起头,“刚进来的时候狱警都跟我讲过了,还有什么规矩?”
“少他妈废话,那时候监狱的规矩,咱们这屋还有单独的规矩。给老子站起来,老子站着,你他妈坐着,你是大爷啊!”那人态度蛮横,又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鲁大力这才仔细端详这间牢房里的八个人,除了这个汉子站在自己身前,还有六个人站在一张床边,个个凶神恶煞,不怀好意的瞪着自己,床上那人脸上有块老大的刀疤,倚在墙上,眼睛半睁半闭,很显然,他是这里面的老大。
还有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似乎对房里的事情全不关心。
鲁大力一瞧这阵势,顿时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影视剧中监狱的情形,那些老囚犯总会欺负一些新囚犯,看来这现实中的牢房也差不多。他不想惹事,所以只好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问那拍自己脑袋的汉子:“这位大哥,您说说都有什么规矩?”
那汉子得意的笑了两声,指着坐在床上的那刀疤脸说:“告诉你,那是咱们的大哥,你初来乍到,要先拜会大哥。”
“是。”鲁大力学着电视剧中江湖中人的样子向那刀疤脸拱手鞠躬,说:“大……大哥好。”
“不错,挺识相的。还有几样规矩,我跟你说说。咱们这牢房虽然有独立的厕所,但咱们这位大哥晚上上茅厕喜欢在盆子里解决,所以每天早上你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大哥倒屎倒尿,当然了,盆子是用你的,至于你怎么用,那是你的事……”
“不行,这不太欺负人了吗?”鲁大力光听第一条就已经忍不住了,他虽然一向忍气吞声,但也绝不会让人当傻子欺负。
“哼,不行也得行,我告诉你,每个新来的,都要这么做,否则的话,我们绝不让你好过。第二条,咱们牢房每天都有轮班值日,这当然也得你来做,但有一点,你不能去告密,其实就算你去告密,狱警也不会管的。第三条嘛,嘿嘿……”他说着捏了捏拳头,劈啪作响。
鲁大力陡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问:“第三是什么?”
“你的让我们揍一顿,兄弟们常年关在这里,气闷得很,对不住了,你得让我们出出气!”
“你们,你们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尊重?在这里,拳头就是尊重!”一直不做声的刀疤脸终于开口了,“谁他妈让你那么倒霉,进了局子,你就认命吧。告诉你,这顿揍,你听话得挨,不听话也得挨。要是乖乖地听话呢,兄弟们可能还会手下留情。”说着站起身来。
鲁大力这才看清,这刀疤脸站起来差不多有一米九高,浑身肌肉虬结,一看就有使不完的劲。他知道,这帮人觉不好惹,自己还要在这牢房里待两年,难道两年内,他一直要受这帮人的欺负吗,唉,反正自己是个死囚犯,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就算死前受点委屈,那又有什么,认命吧。
他心一横,闭上眼睛,说道:“既然这样,那来吧。”
刀疤脸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坦然,倒有些出乎意料,冷笑两声,说:“好小子,有骨气,弟兄们,把他脸蒙上,我先来这第一拳,你们再接着上。”说着大踏步走上前来,围在他身边的六个人也跟了上来。
那一直望着窗外的人突然说道:“狄大哥,让我跟这位新来的兄弟一起挨揍吧。”
鲁大力微微一惊,回头一看,那人转过身来,身材高高瘦瘦,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不像是个罪犯,倒像是个教书先生,这人为什么要跟自己一块挨揍呢。
刀疤脸冷笑着说:“刘宇,你还真是怪啊,每次挨揍你都要凑热闹,你骨子欠揍啊?”
戴眼镜的刘宇的一副冷冰冰的神情,说:“我挨揍,你们出气,这不挺好吗?”说着与鲁大力并肩站在一起,“来吧,快把我们的脸蒙上。”
鲁大力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头上就被人罩上了一床被子,然后就感觉到拳脚像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这些人才住手,鲁大力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向身旁的刘宇看了一眼,心存感激的说道:“多谢你跟我一块挨揍。”
刘宇没理他,撑着床沿吃力的站起来,踱向床边,又呆呆望着窗外。
“真是个怪人。”入狱第一天,鲁大力就对这个刘宇充满了好奇。
接下来的牢狱生活,简直比地狱还难以忍受,他白天要去监狱附近的一家电子厂十个小时的工,接受劳动改造,晚上回去还要受狱友的欺负凌辱。
虽然日子艰苦而单调,但鲁大力一直咬牙坚持着,因为他知道,再用不了两年,这种苦日子就会结束了,那时候,自己就能够与母亲、女儿团聚了。
倒是那个刘宇,鲁大力对他有些兴趣,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安静的几乎可怕,不管是在牢房里,还是在院子里放风的时候,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一直望着天空发呆。鲁大力曾经试着跟他说话,但是刘宇根本不理他。鲁大力猜想,这个人是否也有些不堪回首的过去,然而自己都不久于人世,哪还有闲心去管他人的闲事呢。
监狱中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半年过去了,这一天,牢房中又增加了一名新犯人。监狱的生活是枯燥的,可能大家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猜测下一个进牢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又有一个人来到地狱了,是个什么倒霉的家伙呢,但不管是谁,我的苦日子是到头了,他们不是说,每个新来的犯人都要享受我现在受的这些待遇吗?”好奇之余,鲁大力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当新来的犯人来到牢房之后,他突然改变了那些想法。来的人是一个五六十岁、头发有些秃的大叔,戴一副老花镜,背有些驼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这样一个老人,难道他们也要对他下手吗?”鲁大力担心他连第一关也过不了。可惜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这些囚犯在监狱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没有了同情心,剩下的只有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果然,刀疤脸为了向新来的犯人显示自己的威严,把规矩向他一一说明,接着便要众人将他暴打一顿。
老头吓得浑身发抖,甚至连一句违背的言语都不敢出口。看着刀疤脸那些手下一个个凶神恶煞、摩拳擦掌的模样,鲁大力突然感到一阵心寒,难道这些人家里就没有老人吗,他们就忍心对这个都快当他们父亲的人动手?他们就不会有一丝愧疚吗?
鲁大力看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他要阻止他们,就算要他再被揍一次也无所谓,他要帮这个老人。
“住手!”就当那些人快要把拳头打到老人头上时,鲁大力及时出声制止。
刀疤脸等人都是吃了一惊,回头望着鲁大力。鲁大力走上几步,拦在老人面前,说:“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们也忍心下得去手?要打就打我吧,反正我已经挨过一次了,不在乎再挨一次。”
刀疤脸一双眯眼放出愤怒的光芒,压低嗓子沉声说道:“有胆子再说一遍。”
“我说,不准打他!”鲁大力直视着刀疤脸,一字一字的说道。
“哈哈哈,好,有胆子,我欣赏你胆敢跟我这样说话,不过在这间牢房里,只有一个人说的话是圣旨,那就是我。我定的规矩,无论如何也不能改。你想挨揍,可以,不过这老头照样得挨揍。”刀疤脸冷酷的说着每一句话。
鲁大力看着这个人的眼睛,就像看见当初的鲁磊一样——凶残、冷酷,对老人都能下毒手,简直不是人。眼前的人渐渐的变成了鲁磊,那个凶残杀害自己母亲跟孩子的凶手,他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挥拳向刀疤脸头上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