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就像是夏日雷雨来临前的乌云一样,不停地翻滚着。

路凡站在后院的一棵大榕树下徘徊了好久,一个坐立不安都不足以形容我心中的忐忑,其实我知道该怎么做,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这个消息告诉家人,可我又怎么忍心去开口。

阳光依旧明媚,清风依旧凉爽,而我却如此凌乱,什么镇静,什么勇气,早已被乱七八糟和不知所措所替代,可这又能怎样,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与其憋在心里做无谓的挣扎,还不如狠下心来脱口而出地寻个痛快,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的时间才艰难地从后院移到前院,只记得那时爷爷和奶奶正围着火炉喝茶,青烟一缕一缕的升起被挡在了屋檐下,这么多年了,那房檐早已被熏得甚黑,再加上变了色的破椽烂墙,倒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显得和家里的好多地方格格不入。我看着两位老人花白的头发,不由得吸了吸鼻子,那飘来的淡淡的清香依旧如过去那般,夹着干柴的烟味,透着淳朴的乡里情怀。我想:这记录着一家几代人的罐罐茶,一代有着一代的希望,一年有着一年的变化,而我却一次次的让希望变成了失望,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爷爷见我进来,便笑着问:“考上了么?”还没容我去说自己是多么的没用,母亲便拿着还没削完的土豆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怎么样,上线了没有”,她那满是希望却又掺和着担忧的眼神告诉我,这样的结果岂止是失望,简直就是绝望,对家里的每个人都一样,无情而无奈。

“没有”,我努力用最平稳的语调、最简洁的话语回答。

“三年了,这就是命啊”,奶奶看着我,眼里闪着不忍,我知道,从小奶奶就很疼我,每次离家去学校她都是含泪相送的,就像她看着爸爸从小到大一样,到老也放不下操心。母亲的眼里失神,我只觉得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像是虱子钻进了浓密的发丝里,一个转身便是天罗地网。脑子如触了电似的,悔恨的火花溅满了两年的复读时光里,这是我记得最清晰的画面。

之后,我便不声不响的离开家去了县城。

走着,走着,在这条通往车站的路上,我觉得自己是在逃避。

往年的这个时候,我会把手机关掉一段时间,因为我不想因同学的问候而加深自己内心那说不出口的罪恶感和自已为是的小小的自尊。但是,这一次我并没有那样做,在父母眼中我情愿自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可我再也不愿成为同学眼中连失败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哪怕输的一塌糊涂。鲁迅先生曾说:“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只是,我的人生惨淡吗?我所面对的人和事又有那么无情、那么不善解人意吗?的样子,这是多么的可笑,在小丑的世界里也莫过于此。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是自讨苦吃,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无所畏惧

我坐在开往县城的班车上,看这疾驰而过,并被远远摔后的风景,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一次次的离家,却从未这次一样万般无奈、万般惆怅。人常说:“人生是一场永不止步的旅行,走的越远懂得越多”,可我却总在原地打转,这段路途,周而复始地来了又去,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索性闭上眼,插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让那柔情似水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去温暖、去麻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我竟然睡着了,直到被后面的人摇醒,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到站了,我很感激一个陌生的人会在我落寞的深层睡眠里将我叫醒,因为我怕自己会做梦,一些明明不可能却变成可能的梦。

我家老二也在县城念书,但我没有去找他,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去,还好我们村里有个小伙在县城上班,我只好去找他,他问我成绩时我也迷糊着随便应付了几句,然后就上床睡了。

晚上的时候舒侃打来电话,我只能无条件接起。

“路凡,你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他查我的成绩了。

“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我就没有了主意,即便是有些想法,也过不了我爸那一关,你说我怎么办?还不是糊里糊涂地办”

“我可不会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坚持下去,我们不是经常说,梦如阳光,能给人幸福温暖,也如春风,能给人生命的气息,我希望你是严冬里最顽强的小虫子”

是啊,我是只虫子,但不是一只顽强的虫子,凛冽的寒风早已掠夺了我的力量,我的翅膀也被那风刮的破烂,是的,我想,从此我将没有方向,没有生气,行尸走肉般不知所以,但我还是要故作坚强。很多时候敢于面对并不是内心强大,或许是想通了,所以即便是脆弱不堪也不能露于表面。

“舒侃,你说的对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强,这点小小的失败又怎能打倒我”

“恩,越挫越勇,记着你说的话,不要让我们失望”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舒侃给我提了很多关于填报志愿的建议,大概是挑专业不挑学校(其实,没上线,也只能如此了),我还给我讲了很多他的大学生活,说真的,我很向往,可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对我而言,一切都是谜,或许我会有那么一天感受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许永远也感受不到,后来的生活证明,我确实没感觉得到什么新奇,倒是明白了很多事,认清了很多人,或许吧,那就是大学(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学,我也并未向什么人说过我是在上大学),一个让我们不断长大的地方。

徘徊着的时间过得又快却又慢,慢的是充满纠结的每一天,如黑夜,躺在床上等着天亮是一种无力的煎熬,快的是这个忙碌的夏天转眼就在眼前,爸爸在外不能提前回家,爷爷奶奶身体又不好,两个弟弟还在学校,只有母亲在家奔波,所以,我不得不回家去。那段时间我很少说话,即便是在家人面前,而我们也从未提及过此事,但不提及并不代表忘记了,只是深深的埋在心里而已,一个人的失败却牵动着全家人的情绪。每天我都早早地随母亲去割麦子,总是头顶太阳亦顶着夜空回家,说实话,真心的累。后来老爸回来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严肃的表情,而平日里我也不会去直视他,不是害怕,是心虚吧。都说父子情一层冰,表面冷内里热,谈到我和我,一直以沉默相对,只是现在更加沉默了,仿佛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有一种无法消除的沟壑,并随着时间的远去,愈来愈深,无法埋没。当然我之所以说沟壑而不是代沟,是因为我觉得父亲一直是能跟着时代走的人,不管从哪个方面,甚至在很多事情上我这个九零后都赶不上,我想我们之间之所以话少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缺乏沟通,父亲在我很小时就外出打拼,几乎每次是大年三十回家,十五不过就离家,直到我快初中毕业他才结束了这种生活,在麦城稳定了下来,离家近了,好多事也就变了,但就是父子间好长一段岁月的空白怎么也变不好,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自作主张,好像自己决定的是都是正确的,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天,父亲说要和我谈谈,我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低着头坐在他面前的。

“我打听过了,你的分数虽然不高,但上个好点的高职院校还是可以的”我没说话,他顿了顿,又说

“你想学什么专业,我觉得建筑行业还行”

“我一直想学工商管理”我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在了。

谁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学那干什么,一无前途二无保障,不是浪费时间吗”其实,我着实很怕他说我浪费了三年的时间却连一个大学都没考上,不嫌丢人吗?于是为了防止自己撞到枪口上,我便小声恩了下,不在说什么了。我也知道他只是在通知我,且话不投机三句多,所谓的谈谈也就在他的强势下草草了去了。至于后来,如父亲所愿,我选了建筑工程管理,来到了洺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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