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民选送的留学学校是莫斯科国立医科大学——苏联最高医学学府,攻读肿瘤学副博士学位(相当于中国硕士)。在苏联,博士不是读书直接读出来的,是在工作实践中慢慢磨炼出来的。

入校报到后,他立即去和导师见面。教授导师和列宁同名,叫弗拉基米尔,姓安东诺夫。不过学生们喜欢直呼教授名字。齐民去弗拉基米尔办公室那天,办公室除了导师外,隔桌还坐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身穿白色布拉吉(苏式连衣裙)的漂亮姑娘。

弗拉基米尔向齐民介绍那个漂亮姑娘:“薇拉,你们是同学。”

齐民正眼看薇拉,第一眼看去的同时觉得浑身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不由地摇晃了一下,但立即又坚定住,他深知这是正式外交场合,绝对不能出任何洋相,他以出国培训时学到的礼仪面带微笑向薇拉问好。

薇拉起身向他伸出手说:“欢迎你来苏联!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一个中国同学,还真来了,很高兴和你同学!”齐民道谢,礼貌地和薇拉握手,然后两人一起坐在弗拉基米尔办公桌前。

齐民向导师介绍对专业的想法:养母因病无钱医治,促使他立志学医;上大学后回想养母的症状,判断她很有可能是肺癌,又由此对肿瘤学产生了兴趣。养母得了癌症完全没有治疗,自生自灭,这是一个极端。但现今肿瘤治疗又存在另一个极端,就是过度治疗的问题,比如乳腺癌手术大范围割除,使得患者严重致残,过度使用化疗和放疗,使得患者机体受到严重破坏,甚至可以说,患者不是死于癌症本身,而是死于化疗和放疗的摧残……

弗拉基米尔显然对齐民的观点很有兴趣,听得很认真,薇拉也入神地听着。

齐民提出要解决放疗和化疗对患者的机体破坏,就必须在放化疗过程中对患者的机体采取保护措施。但目前几乎是空白,因为化合药物大多具有毒性,不能投入实际应用,因此,必须换一个思路,寻找另一种方法。在中国,中医药有着悠久的历史,中医药虽然不象西医药那样做微观的细胞研究,但中医药也有优势,这就是从宏观上、整体上把握病症,讲究配伍用药来缓解病症。他认为中国医药可以和西方医药互相配合,因此,想把用传统中草药来配合放化疗,对放化疗减毒、保护机体做为研究方向。具体选择中国人参,或者西洋参,这两种草药都具有大补元气、强身健体的功效,应用历史悠久,把握性较大。

导师倾向于同意齐民的想法,但要放在学业的后期,前期应该好好学习基础课。还指出齐民的俄语不够流利,要多和苏联同学交流,尽快融入俄语语言环境。并建议齐民起一个俄文名字,方便称呼。齐民没想好起什么俄文名,薇拉说:“就叫米莎吧,怎样?”齐民觉得“米莎”听着很好听,但不知道什么意思,薇拉笑了:“一头可爱的小熊。”

会面结束,齐民和弗拉基米尔握手道别。薇拉主动提出要领着齐民到校园转转,熟悉环境,齐民当然很愿意,两人便一起在校园漫步。齐民感慨来到苏联简直跟做梦一样,并赞美薇拉是天使。这话并非恭维,绝对是心里话,薇拉给他的第一眼印象就是天使,他才会受到强烈震憾。薇拉有着端庄的脸孔,白皙细腻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蓝色的大眼睛,栗色的长发,高高的个子窈窕的身材,配上飘逸的白色连衣裙,活脱脱一个标准的天使。当然齐民最初的想法是天鹅,芭蕾舞天鹅湖中的天鹅,出口时又改为天使。

薇拉感谢齐民的赞美,说希望她会是天使。并再次说她喜欢中国,一直都很希望有一个中国同学,果然来了,也许是上帝的安排。齐民很惊讶薇拉会说到上帝,但没接茬问。薇拉看着齐民的表情说:“上帝只是一种口头禅,就像你说我是天使一样。”

齐民心里感觉很奇妙,薇拉也许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也很好奇为她什么会喜欢中国,问她是不是去过中国?薇拉说没去过,对中国一点儿也不了解。齐民更奇怪了,不了解怎么能喜欢?

薇拉说是一种感觉,思想方面的。两人于是开始从思想方面交流。薇拉询问中国的情况,齐民如实说中国百多年来一直受外来侵略,目前还很落后,但中国会奋起直追,一定会追上的。

薇拉问:“你们自己能追上苏联?”

齐民说:“当然可以!我们国家是落后,但人不笨,真的,中国人很聪明的!”

薇拉笑了:“你是很聪明。刚才和教授的讨论很有见解,我很欣赏。但我认识的中国人只有你一个,所有中国人都和你一样聪明吗?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么聪明还是需要来苏联学习的嘛!”

齐民心里先一阵舒畅而后又一阵不快,舒畅个人受到欣赏,不快薇拉居高临下的骄傲,那是一种国家民族的骄傲,骄傲得让人受不了!但事实就是那样,你是来向人家学习的嘛。于是礼貌地迎合,表示中国很需要向苏联学习,也离不开苏联老大哥的大力支持帮助,苏联援助的157项重点工程已经启动了,真的很感谢苏联。

薇拉大度表示那应该,社会主义大家庭应该互相帮助,当然,也要分工协作,要有苏联这个领导核心,在苏联领导下,建设成强大的社会主义大家庭,彻底消灭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在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

齐民言不由衷地恭维薇拉政治觉悟真高,觉得她特别适合去做领导干部,干吗学医?

薇拉认为这不矛盾,在苏联,从党中央到地方的各级领导干部都需要掌握专业知识拥有专业文凭,苏联成功的秘诀就是又红又专,从十月革命胜利后到现在,差不多用了四十年时间才转型。

齐民不由地想起了老石头赵大石。这次由衷地表示真羡慕苏联,中国的知识分子太少,恐怕也需要像苏联一样,要经过四十年才能改变。

薇拉又把话题从国家拉到个人,说齐民是因为母亲才学医,她呢,是因为父亲。齐民问是不是要为父亲治病,薇拉说那倒不必,不过学了医,就能知道自己的亲人身体怎样,有时候,不是什么医生都能相信的。齐民觉得薇拉的话很玄,问为什么,薇拉却把话题岔开,问齐民会不会打网球,齐民难为情地表示不会,小时候太穷,没条件学。薇拉说没关系,她可以教他,并要齐民带她去看看他的宿舍,以后好找他。

齐民于是领着薇拉走进留学生宿舍。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摆放着四张床,一张桌子,长着一张肥白大脸和细眯小眼睛的室友冯涛正坐在桌前看书,齐民互相介绍。薇拉环顾一下房间后说你们住得这么拥挤?齐民说这就很不错了,在中国更挤,上面再放一张床。薇拉说好像军队是那样的,你们的学校象军队那么管理吗?齐民说那倒不是,不过管得是挺严的。

冯涛用中文小声警告齐民:“不要和她说这些!”

齐民不敢再多嘴,要给薇拉冲一杯中国茶,拎出行李箱翻找茶叶,无意中把喜凤送的荷包也翻了出来,薇拉看见了,饶有兴趣地拿起欣赏,说:“很漂亮。这就是中国吧?应该是一个手巧的女孩的作品,你女朋友送给你的?”

齐民尴尬回答:“啊……不不,是我姐姐给我的。装些小东西什么的。”

薇拉说:“我很喜欢!能送给我吗?”

齐民犹豫一下:“……你要喜欢就送给你。”

薇拉笑了笑:“看样子你不是很乐意。别当真,跟你开玩笑的。”还回荷包,邀请齐民:“走,我们打网球去!”

齐民推托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薇拉不勉强,说改天再来找,就离开了。齐民慌乱地收拾行李箱。一直冷眼旁观的冯涛说:“你这个女同学很有些人来疯呀。我们才来几天?就跟你这么熟。”齐民说:“我也不知道。都很不了解。”冯涛说:“你不是要给人家沏茶吗,茶呢?”齐民一拍脑袋:“哟,怎给忘了?”冯涛警告带挖苦:“小心走神!”

齐民只好出门上厕所去走一会儿神。他心跳得厉害,那个天使的身影还在冲击他。他承认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一见面就喜欢上人家。他觉得薇拉也对他有好感,第一眼对视的眼神中他就感觉到了,男人在这方面非常敏感的,薇拉的眼睛里流露的不是陌生,不是警惕,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而对他投以亲切的柔和的光芒,况且她还一直对他说喜欢中国,尽管那种喜欢带着强烈的民族国家的骄傲(不知道是否还有种族上的)。但齐民深知这些感觉的危险,或者只是根本不着边的幻觉,他不能受干扰,他必须把努力把她驱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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