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还是回忆)

“嘀——”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您有一条新留言。”

灯管嵌在天花板的凹槽之中,照射在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上,照亮了整个房间。唯独在其正下方,彭骥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形成一团阴影。

“嘀——”当自动提示响起第二次时,彭骥微微动起身子,凑上去,摁下播放键;“孤坟要见你。”

十分简短的留言。

彭骥惨淡地笑一下。他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每天都有人给他做各种身体测试,硬是要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用显微镜观察了一遍,他怀疑连厕所都有摄像头。

但彭骥不在乎这些,想在一个月前,自己可能都成刑场里的死鬼了。只是,他在怀疑,继续下去还有意义吗?

时间倒回一个月之前。

彭骥随着孤坟离开了只有一张床的休息室,来到了一间审问室。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坐吧。”孤坟很自然地坐下来,对彭骥拱拱手。

彭骥环视一周,从头到脚都是金属,怪异的感觉充斥全身。他不禁害怕起来,再次确认自己的后脑勺有没有子弹留下的伤痕,然后摸摸脖子,看有没有奇怪的针孔。不过一切都还好,除了孤坟的笑眼更像是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善意地对着他。

彭骥赶紧坐下来。

天花板突然“启”的一声,伸出两排平行的金属板,从中间的凹槽射出一道光幕,在两人中间不断闪动。

(这里还有这么多机关!)

几秒之后,光幕稳定下了来,上面显示着些电子文档。透过光幕,隐约还能看见孤坟在空中挥舞着一只手,光幕上的投影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我到底是在哪里。彭骥越来越疑惑这个问题,很明显,这里很不寻常。。

房间暗下来,眼见的光幕越发清晰。

“啊!”彭骥一下子紧张起来,光幕上的东西吓了他一跳——衣冠不整的女尸,陈迹的血布满尸体,地板。死者面部狰狞,两目圆睁,脖子上有一圈勒痕,在胸口上又插着一把刀。

这是彭骥的命案,刀上有他的指纹。

“你怎么会知道……”彭骥呆若木鸡。

“你的案子我仔细看过,死者先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但是她实际上只是短暂的休克,在她苏醒过来之后又被人用刀子捅死。刀子有你的指纹,也有目击证人指认你。我说的没错吧。”孤坟说,“当证人不是普通路人,而是你一直爱而不得的女人。她在拜访死者的时候恰好碰见你下杀手。”

“整个场景就只有你们三个人。疑点众多,虽然有迹象表明目击证人和死者有矛盾,但她的嫌疑在你的自首后被洗除干净。”

“但事情不是这样吧,杀人的是她不是你,对么?”

彭骥鼻头一酸,继续沉默。

“更惨的是,在你被判入狱后,她带着她的新男友探望过你。原来,死者死死纠缠她新男友不放。他们两被死者心神不宁,于是利用你犯下罪案。”

“你甚至都没有看出来她已经有所爱了。”

“你想说什么?”

“这些都是过去的你,死去的你,与你无关了。”孤坟挥挥手,光幕上的图片像是被棒球击碎的玻璃,散落、消失。

“……”

“但不仅命案与你无关,你过去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孤坟舞动手,光幕的图片变成了彭骥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彭骥与父母的欢笑,有旅游时见过的奇观,有彭骥与同学在球场上酣战获得冠军的照片,还有彭骥和她初恋的大头贴。气氛比起刚刚的血腥,一下子温馨起来。

“操!”急促的痛苦席卷而来,回忆一次次锤击彭骥的心,他埋头哭起来。孤坟极其安静地看着他。要说此时光幕遮住了双方的视线,倒不如说留给了双方一寸空间。

过了许久,彭骥抹干泪水,声音却依旧颤抖:“你要我做什么?”

孤坟道:“我的实验体。”

彭骥道:“这种事情还需要询问他的意见吗?我只想一死了之,活着没有什么意义。”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你想不想复活——你想拥有读懂别人想法,删除别人记忆的能力吗?”

……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当然。”孤坟的手娴熟的在空中挥舞。

光幕上弹出一张图片:森林中,一个边缘处难以置信光滑的半球形土坑。

孤坟开始解说:“1989年,也就是十五年前,我们上一批的研究员发现了这个,也就是说,我也没有过这番奇景。咳。你看这个圆坑,它的整齐程度到了一个恐怖的境地。还有这棵树。”

光幕上的图片局部放大,聚焦到一棵树上。这树仅有一半的树身,另一半像是被刀片生生剜去。再放大,树的纹理清晰可见,太完美了。转眼看土坑,它就像地理书上土层的剖面图,不同的壤质在土层里化成溪流状细长的彩条。有的地方甚至有些反光——那是岩石的切面。

“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在照片上显示出来。它是一个幽灵。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但没有仪器捕捉到它,他甚至没有引力,没有质量。”孤坟说。

此时画面换成了一个发着蓝光的立方体,它缓慢自旋,在黑暗的房间格外吸引人,像平静的湖心,让人沉溺到无法挣脱。

“这是以我们看见的样子做出来的模型。它或许是科学最大的挑战,如果一个东西我们无法用任何手段侦测到,我们就说它不存在。我们用石头砸它,用枪射击它,用电磁影响它,都没有用。理应不存在的它偏偏被我们的肉眼捕捉到。它的存在是如此嚣张。”

“我们知道他绝非常物,便在附近造起了研究所,专门研究它——说起来可笑,那时我们都无需担心它被间谍发现或者抢走。因为它用卫星无法发现,用坦克无法运走。”

“时间越久,我们对它的理解就越脱离科学,脱离理性。我们开始用感性,用思想去认识这东西,你要知道,这对科学是一种放弃。那时一名员工说了一句话,无意中他点中了,他说那是灵魂。”

“什么?”彭骥难以置信。

“我们的理性阻止了我们在这个猜想上继续下去,想来这也是对科学的迷信,哪怕当初有一个研究员偏执一点,我们的研究都会加快很多。”

“不过有一天,问题解决了。那天一名员工听来噩耗,他家发生了火灾,一家老小全部遇难。他伤心地跑到立方体那里骂,骂这邪恶的东西夺走了他的时间,夺走了他的家人,并且用手枪对立方体射击了数发。但这并不泄愤,因为子弹都毫无阻力地穿过了它。那名员工继续大哭大嚎,看来的警卫过来安慰。几分钟后他安静下来,但那实际上是心死了。趁所有人防备不及,他爆头自杀了。”

“奇特的事情发生了。他中弹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灵魂’,一团小白球从他的身体里穿出来。它缓缓升空,飞向了立方体。在它们接触的一瞬间,放出了恍如太阳的耀眼巨光,足足半分钟过去才暗下来。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名明明已经死去的员工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他嘴巴没有动,但是声音却回响在在场所有人脑子里:‘各位,它的名字叫因灵。’”

“因灵?”彭骥问。

“对,他继续说:‘大伙,我不知道介绍它。我只能说,它不是我们现在该触碰的物件,它是超过我们想象的文明的产物。它一种科技。我知道你们震惊于我的复活,但那只是肉体上的。更重要的,在因灵里,我的灵魂也得到了复生。它,因灵,涉及到两个维度,因果和灵魂,我只能说这么多。最后,因灵也有些不一样了,你们马上就会发现的。那我,我走了。”

“他是什么意思?”彭骥道。

“从现在的高度看,当初是这么回事。因灵,那个立方体,作为一个高级文明的产物,因某种我们无法获知的原因来到了地球 。它以灵魂之力,简称灵力、构成。灵力这东西到处都有,不管你是人是虫,是人物是植物,甚至石头都有,而且大抵都有区别。你想想,作为灵力驱动的因灵自然对灵有选择性,所以最初没有东西能影响到它。那名员工自杀后,因为某种原因,这个原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灵魂被因灵吸收了,并意外地解开了因灵对其他灵的排斥,或者说无视。这使得带有灵的东西可以影响因灵了。”

“意思是?”彭骥还是有点不清楚。

“意思是物质可以接触因灵了。比如这个时候要人去碰它,会泛起阵阵涟漪。”

“所以机器还是不能碰到它?”

“能。但是可以忽略不计。刚才说了,一切东西都有灵,只是多少的问题。似乎是智慧越高,灵就越多,然后灵越多,对因灵的影响就越大,反之相反。例如同样要让因灵移动一下,普通人推一下的效果和核弹去炸它是一样的。”

彭骥:“……”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这些原理你可以不用知道的。”

“那个员工的名字?”

“药尤光,挺霸气的名字。”孤坟说,“那么进入正题把,我要对你做的实验——灵魂改造计划,简称,零计划。”孤坟道。

……

时间返回到一个月后。

“哔哔哔哔——”门前密码输入口提示彭骥输入错误,回过神来的彭骥干笑一下,再输了一遍,门“启”地打开。

“彭骥,我们又见面了。”孤坟似是等候多时,他旁边站着两个警卫和一个研究员,“你身体的吻合度十分完美,只是你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有什么没想明白么?”

“如果实验成功,我就是01部队的成员。”彭骥说。

“是的。”孤坟说。

“01部队不是兵器吗?那我,还在吗?”彭骥道。

“在的。我保证。”孤坟看着彭骥的眼睛说道,“那我们就没有问题了?现在我们要去主基地。”

两名警卫严肃地把着枪走在孤坟与彭骥前面,这是条极为狭长的走道,单调的金属光泽和脚步的回响让彭骥越来越焦虑。他不了解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他像个新生儿,但他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只感到恐惧。唯一了解他的只有孤坟,但是孤坟了解的太多了。而且孤坟了解他仅仅说服他,让他甘心成为实验体,小白鼠。

(“在的,我保证。”)

彭骥清晰地记得孤坟说这话时的眼神,坚定和确信得像是有人问他:“你是孤坟吗?”

他回答:“是,我是孤坟。”一样。

(孤坟可以信任么?)

彭骥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走到了队伍最后面,离孤坟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我刚刚才拜托了他啊!)

彭骥告诉自己,这不是自我安慰,孤坟会实现诺言的。

(他要是会的话,我能更进一步相信他么?能,和他讲话吗?)

就在这时,孤坟突然一下停了下来,彭骥正好撞上他。

“想什么呢?”孤坟笑着看着彭骥,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吗?”

彭骥摇摇头。

孤坟用老者沉困的语气说道:“在你知道你是被利用了之后,你在你的遗书里写到,‘即便我能感知到她对我的恶意,我也会承担下这份罪行。我最遗憾的,不是错信了她,而是没有能力让她遗忘她杀人的那一幕,让她不能彻底摆脱这份罪孽——就让我这么盲目地爱下去吧。’”

孤坟语重心长道:“这份盲目是极为重要的。特别当你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人类的时候。”

孤坟继续道:“你不是第一个人,在你之前,我们有上百个候选人,可惜只活下来几个。你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候选人,我有预感你一定能成功。”

彭骥略微尴尬的听着孤坟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这么早担心孤坟值不值得信任有什么用,还不一定会成功呢!但是……要是能成功就好了)

彭骥终于笑了起来。这时他隐约听到外界传来响亮的轰鸣声。

“我们是离主基地最近的一个基地,坐直升机两个小时就到了。”孤坟说。

在众人面前是基地最后一扇钢门了,孤坟密码卡一刷,剧烈的风和震耳欲聋的响声猛然冲进。

彭骥眯着眼,手吃力地挡着巨风,跟着孤坟上了直升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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