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再次下起来,洗刷了杜途脸上的灰,手上的血,顺带的,也冲淡了陈小小的泪水。想即是在平时,这种绵绵细雨也不必打伞,不是因为雨太小,而是因为身上的灰太重。
两人走在一条低洼没有高楼的小道,周围是残余的废墟,它们此时成为了死人厚重的棺材。余震可以让这些棺材埋葬更多人。
杜途将小小护在身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无意间碰到了一条链子。杜途往下一看,发现小小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上面系着一个像玻璃一样的戒指,透明,无色。这是从周枝花身上取下的唯一遗物。
杜途忽然想起刚刚那段莫名的回忆,问道:“小小,刚刚我怎么了?”
“你站在那里好久没动,很痛苦的样子。”
“是么?”杜途喃喃道,继续前进。
渐渐地,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不仅是活人还有死人。
“在这里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已经死了的,另一种人是马上要死的。”不知为何,杜途脑中突然闪出这一句话。
陈小小也不知何时抓住杜途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没人可以接受人像动物一样暴毙街头,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转眼看杜途,他面色铁青,眉头紧锁,以怪异的步伐向前走着,他好像在忍耐,在逼着自己……
不远处,一些人似乎在建立一个临时避难所,当地政府的警卫也在那,他们把遗体整齐的排在了路边,供人认领。那儿微微地传来幸存者的哭泣,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大家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吓走了感叹的能力。
地震是一种狂暴有力,而且无法挽回的力量。它在破坏掉一切的同时, 又让你无可奈何。
幸存者们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杜途也是。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小小送到避难所。可他越靠近避难所,神情就越紧张,像是被一个隐形人不断击打着。他头上冒出小粒汗珠,双拳也用力握紧。忽然,杜途停了下来,一直紧跟着的小小一个跟头撞了上去。
“啊!”小小惊叫到。
杜途脸色非常不好,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装出一副安然的样子:“小小,你能自己去那里吗。我去把你妈妈搬过来”
“恩。”小小的眼中又泛起了泪。
“没事的,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有事儿就找人帮忙,懂了么?”
看着小小点点头,杜途强忍着痛苦回头走去,此时背后又传来呼喊:“快点回来!”
杜途猛的一颤,莫名地想哭,好像体内有着另一个自己。但他头部源源不断的剧痛把他拉了回来,他只能勉强地前行。几分钟过后,杜途走到小小看不见的地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倏地一下跪倒在地上。
太恐怖了!那种痛苦——如同头外面有个大型压缩机在挤压,头里面又有轰炸机在轰炸。这种痛苦在醒来的时候,还有看见那段回忆的时候都出现了。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死人?莫非我对死人,死人对我有感应么?
不等杜途多想,漫天的痛苦夺去了他的意识,杜途瘫倒在了地面上。
浸湿,泥泞,再次唤醒了疲惫的杜途。他迷糊地揉揉脑袋,宿醉一样的阵痛阴魂不散。杜途焦虑不已,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痛,又不知道怎么要治好它。这样下去,简直生不如死了!必须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刚刚看见的周枝花生前的记忆,不会有错,那确实是真的。
莫非是我脑子变异了?可以接收别人的意识?
“但是那时她应该已经死了,死人会有意识么?”杜途否定自己。
灵魂?
杜途想起在幻境中,自己曾像幽灵一样飘在空中。
莫非真是这样?杜途眼前浮现出各类神鬼,妖魔。
(莫非我脑子出了问题,有灵异第六感了?然后因此,我会感到剧痛?)
正当杜途正冥思苦想之际,一种巨大的威压把他拉回了现实。
“咚。”一声闷响,杜途双膝跪下地,手臂颤抖地撑着——像是有人在身后用大锤捶击了他一样。
什么东西!杜途奋力扭过身来,仰面躺在地上。
“哒哒哒哒……”远方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虽然它形同小点,但声音却远远传来,那股威压就是来自那个方向。
忽然,杜途感觉到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愤怒,他们源源不断地从直升机那传来,直到发生质变,变成了一股威压——这种愤怒不是针对杜途一人,而是对一切,像是一头老虎,到手的猎物飞了,气愤得仰天长啸,丛林万物只能惊慌失措,逃跑而已。
直升机越来越近了!不行,照这样下去,这种威压会越来越强烈,再不快跑就会像蚂蚁一样碾死!太TM太恐怖了!
垂直方向!杜途立即定好方向,头部疼痛感被求生欲挤开。
如有神助,杜途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附近的道路线路——周枝花回忆里的信息!
右前方!杜途望着废石砖瓦堆成的庞大的“山”,没有退路了!回头就是死神般的直升机。杜途就是有一种感觉,跑!不然不仅会像刚才那样“被回忆”,而是可能会死!
没有办法了!身后的压力渐渐已如潮水一般扑了过来,拼了!杜途狂了一般,无论是一人高还是将近两米高的残墙,莫不是一脚跨上,就是两手狠狠一拍,直接翻过了去,跳起的高度恰好只比墙高一点,身体直直地摔在数米高的废墟上,紧接着没有停顿,一个鲤鱼打挺继续向高处冲去——没办法了,只有冲,冲,就算是三米的墙,都要给我冲上去!给我冲!
杜途像是飞奔的豹子,沿着残垣飞速闪过。慢慢地,他感觉压力小了很多,回头一看,这时直升机已经向另一个方向驶去了,螺旋桨的声音正不断减小。
等等!那个方向不就是我醒来的那座山么!
杜途极目眺望,隔着近千米的距离他居然还能看见直升机上的细节——直升机的外沿架着一排导弹和一挺机关枪,这绝对不是救援直升机。
杜途大口喘息着,身体已经达到极限。望着远去的飞机,他的思维飞速运转起来。
……
“……先生,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位女志愿者把手在杜途面前使劲扇摆。
“额?”杜途缓过神来,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临时避难所,眼前是一位看起来很生气的女性,她身旁站着陈小小。
“这孩子是你的吗?她可找了你好久!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丢下她不管!这要是余震谁来保护她啊!她一个人没有管束地到处去跑来跑去。”女志愿者看起来很气愤,像是要打过来。
“那个……这个孩子其实……”杜途赶紧解释,忽然小小猛地一扎扑杜途怀里,硬生生地把“不是我的”给挤了回去。女人见此,本想扇杜途一个耳光的心也化了,狠狠地说:“好好看好了你的孩子,要是失去了哭都来不及,还让她跑到危房里找人,差点被余震……可恶!”然后转身而去。
“呜呜……”小小居然哭了起来。
“这……”杜途完全不知所措。自己不仅没有带来周枝花的遗体,还让小小担心了,只好对小小连哄带骗,可算稳住了她。
小小蚊声道:“别走……”
声音虽小但极其入耳,加之小小用力地抱着了杜途,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在杜途心中扬起。
他默默地抱起小小,一手摸着她的头,走向临时帐篷。小小露出惊喜的表情,更加抓紧杜途的手。
两人找到一处空铺坐了下来。杜途静静地看着小小的眼睛。
小小有些躲闪,但并非疏远,而像是一种依赖,欲盖弥彰,然而今天还只是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杜途的嗓子第一次发出这么温柔的声音:“休息吧,我就在这。”
小小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轻轻念叨着什么。
“怎么了?”杜途终于发现自己视力有了质一般地长进,他居然能清小小的嘴型。
小小平躺,干巴巴地看着杜途。
经过数十秒的目光攻击,杜途受不了了:“怎么,我这么帅气,吓到你啦?”
说完,杜途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脸上尽是泥巴。
小小大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就是我妈妈。”
“哈——”杜途愣了会。
(莫非是因为那段“回忆杀”?这东西对别人都存在影响?我就说这小鬼怎么这么依赖我。)
杜途镇定下来,不再多想,只是对小小说:“去你的,我是男的。给我乖乖地休息。”
然后,不论小小怎么闹腾,杜途就是不做声,装作很冷酷的样子。
而实际上,杜途心中波澜不已。种种迹象表明,他的异常绝非空想。杜途决定今晚就要去那个山头,同时也是那架直升机飞去的地方——那里应该能有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