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条细细窄窄的,从流湖通往外界的羊肠小道,现在被大雪堆积得根本是难以辨识,所以此时的歌铭,很小心地不敢偏离分毫地一直跋涉在雪道上。

歌铭背上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里面除了几件长衫以及一些干粮、碎银子,就放了一本书。

一本看去边角有些破损、老旧,怎么扯也扯不烂的,以前自家师傅总是卷一卷捆在腰边的一本书。

歌铭记得很清楚,在他师傅走出流湖的前一个晚上,师傅很认真地把这本书交给了他。

然后非常难得地叫歌铭陪他,喝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酒。

伴着被渗透进来的夜风吹得有点浪荡的火光,师傅嘱咐了很多,然后就把一切留给歌铭,拍了拍手,非常潇洒地出了流湖……

歌铭在那三百天的寂寞的日子里,毫无疑问,当然是看过这本书的。

但很遗憾的是,他发现那是一本无字书,一本什么字迹、图画都没有无字天书。

但是按照他这么多年简单的处世经验,歌铭知道这肯定没那么简单,所以他决定好好保存,然后再找到自家师傅之后,好好问一问当中的真相。

所以这也是一个原因,导致歌铭决定出去,去找寻自己不靠谱的师傅。

然后向他问问,然后好好算算账……

……

……

……

邙山很大,就像是有无法穷尽的山,堆叠在了一起。

歌铭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后,在仍旧是看到没什么变化的山景、雪景之后,真的开始感受到了非常的苦恼。

苦恼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怕冷。

在歌铭的记忆里,自家的师傅虽然看去傻傻笨笨,但是也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迂腐的人。师傅从小就告诫歌铭,百无一用是书生。力量,才是立身之本。读书,不是让人只会口舌之利,恰恰相反的是,读书也同样是一种获得力量的来源。

而且因为在流湖那儿,需要吃食。除却基本的年年种的那少的可怜的粮食,打猎,自然就变得必不可少。所以有时需要对付凶猛的野兽,也是歌铭需要面对的事。

所以歌铭从小就跟随师傅学习吐纳、锻体、冥想以及六艺,身体自然就锻炼得很结实,而且因为种种因由,导致这种凡俗的寒冷,奈何不了他。

当然,歌铭也仅仅是超脱于最最基本的凡俗,比常人稍稍厉害一些些罢了。譬如流湖里的那种冷入骨髓的冰凉,他就仍是适应不了的。

歌铭感觉苦恼的原因很简单,说起来也很光明正大,那是因为他的干粮要没了,要是再走不到有人家的地方的话,他就得饿肚子了……

……

……

……

邙山很辽阔,而且因为下雪,所以显得比平时更加的寥廓空寂。从远处飘飘忽忽地传过来几声猿啼,似乎可以跟雪花一样打着转地飘摇。听觉,此时让整个视觉,都绵延得很有距离感。

累得有些脚麻腿麻的歌铭在艰难地翻过一座浑厚粗壮敦实的山之后,终于是看见了一道笔直笔直,缓缓遁入天空,然后慢慢散逸的灰黑色的炊烟。

歌铭记忆很好,他记得他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句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他小时候总觉着这句是也只是一般般而已,但是长大之后,方才觉得这句诗的精妙之处。

觉得这句是好的缘故,不是因为他挺想了解,他没亲眼见过的大漠是怎样的。而是因为这句简单诗句当中,那隐藏着的极强的画面感——平面与立体、一点与一线的交错,那是只有具有极强的文字功底与文学造诣的大诗人才能写出来的。

而他现在所看到的,是银装素裹的如浪起伏的山峦,静谧的天穹以及无言的炊烟。这是另一种美丽,和美丽当中所带给他的一种他找到人家、方向的欢愉和终于有饭吃的欣喜。

尽管这很俗气,但是歌铭在自己师傅的教导下,向来鄙视那些腐儒。所以他认为,在可以装逼的时候,歌铭愿意说着“君子死而冠不免”,静静地装个逼。但在涉及生死大事的时候,一切就都是虚妄了。

歌铭始终觉得,做人当然是要脚踏实地的好。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所以,饿肚子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自然是排在什么“礼”的前面。正如有位伟人说过——做人要讲求实际,不要嘴上说的不要不要的,身体却诚实得很。这种心口不一,在革命的眼里看来,是读书人的大忌讳。

……

歌铭深谙望山跑死马的道理,所以在花费了预想当中极大的精力和气力之后,他终于是有些个踉跄地走进了村头石碑上写着上宁村的小小寂静的村落。

村子确实不大,傍着一座小山,错落着十几间或是泥瓦、或是木制的小房子。走在村子里,尽管看去稍稍有些简陋,但是明显扫过的少雪的泥路,墙边整齐堆叠的柴垛,几个静静倚在墙角、手法拙劣、很容易看出是孩子的手笔的雪人,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个勤劳淳朴的村落。

此刻的歌铭早已不再讲究许多,他一向便是随便起来很随便的人。于是便也就懒得走进村子里去,就在村口,敲了敲村头一户人家的门。

歌铭拍了拍头上的落雪,尽管他有些疲累,但还是打起精神,客客气气地在门外喊了一声:“有人在吗?我赶路路过此处,想在您这歇个脚。”

很幸运的是,没让歌铭等多久,贴着两张门神画像的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或许是因为在外面看白茫茫的一片看得太久了,所以歌铭在门打开的一瞬略略有些恍惚,直到身后跟着个小孩的须发皆白的老汉客气地喊了声“公子之后”,歌铭才反应回来。

但是虽然恍惚,基本的求人之前的礼节歌铭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于是歌铭客气地作了个揖,还带点儿刻意表现自己良善地说:“老人家,我因为赶路有些疲惫,想在您这歇歇脚,顺便补充些干粮。”

或许是因为歌铭是一身的书生装扮,再加上歌铭此时很装可爱地带着满面的笑容,以及上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所以面慈目善的老汉没有过多的犹豫,迎上去很热情大方地让歌铭进了屋。

在迈过门槛的一刹那,歌铭真的是差点喜极而泣。

苦逼的赶路日子,小爷我终于是不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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