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铭想啊想,想了很多,想了很久,甚至想到最后,连壁炉里所有的火都烧尽了,到最后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灰乎乎的红点,在使劲地发挥着余热……

屋子里整个环境的气温都开始冷了下来,没有了火焰的支持,整个屋子变得有些静的可怕、冷的难受。

但歌铭好像并不觉得怎样不适,他自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跟随师傅练些基本的功夫后,就变得不怎么怕冷了。

所以即便是在大雪封山的现在,歌铭也仍旧是穿着一袭的青衫。

并且因为之前长久的思考,歌铭的脑袋,好像是有些热得糊涂了起来。就连额头上,都开始逐渐泛起了一层非常细密的汗。

但歌铭现在没有心情去搭理这些了,他只是静静思考,思考,他应该怎么办。思考,没了师傅的日子里,他应该怎么办……

歌铭思考了很久,到了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

所以歌铭决定站起身来,蹬了一下蹲得稍稍有些发麻的腿,心里头默念着一、二、三、四……然后退后了九步,转身慢慢地向左踱了三步,走到了屋子里那面有些老旧的铜镜边。

歌铭对着铜镜,很生仔细地理了理自己变得有点松松垮垮的发簪,然后扶了扶自家师傅离开前,亲手给自己戴上的弱冠。

为什么要整理自己的仪容呢?歌铭记得很清楚,那是因为师父说过:“君子死而冠不免。”

所以很听话的歌铭,总是时刻地提醒自己,得要注意自己的仪容,否则,他可不想被有些古板的师傅说教。

但那又为什么要往左走呢?小时候的歌铭也很奇怪,他在那个时候,也抬起头仰着脸,问过自己的站在一边看着书等着吃饭的师傅。

而在那个时候,自己的那位看似就像一个潦落书生、落第秀才的师傅,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正在看的书,随口敷衍道:“你这个孩子,还真是拙啊!那是因为铜镜放在左边啊!”

这个最最直接的原因歌铭当然是懂得的,但其实他想问的就是,为什么自家的师傅是要把铜镜放在右边,为何不把它放在屋子的左边。

或许,每个孩子总是有那么一段的岁月时光,是爱问为什么的,歌铭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当时年幼的歌铭又问。

这个时候,师傅合上了书,摸了摸他的还在扎着总角的头,看似有些呆滞、有些书生气地讲:“君子坐不垂堂,右边是门口啊!所以东西怎么能放右边呢?”

“小歌铭,看来你还得多读书啊!”

“对了,你还是先做饭吧,书慢慢读,读书这种事,不能饿着肚子的啊!有句话说,君子读书,万不可食不果腹……”

……

当时的歌铭其实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自家师傅开始有些饿得迷离的眼神,他最后还是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乖乖地淘米去了……

……

……

……

歌铭仔细地照了一下镜子,发现刚刚蹲着的时候,一不小心沾了些灰。

于是歌铭不得不仔仔细细地,拍掉沾到自家师傅给自己做的长衫衣襟上的灰土,然后又在自己身上,前前后后地,细致地检查了一遍,毕竟是陪伴了自己整整二十年的师傅给自己做的。

歌铭极目远眺,所看到的,是流湖这里很少有着生气,很少有着书卷里说的的江南水乡的那种浪青柳绿。尽收眼底的只能是重峦叠嶂,皑皑白雪。

歌铭看到一群风尘仆仆的野鸟,扑棱着晦涩的翼翅,少有停留地,一路南去。

从棕黄的瞳孔,静静地俯视从身下掠过的一切。

偶也是能够瞧到从没有植物的石堆里袒露出来的森白的枯骨,带着锋刺的,不知是什么死去走兽的脊骨。从空洞间徐徐淌过的并不细腻的沙砾,带着粗粝。就像是唇齿间干涩的风,碾过于骨埙,然后缓缓徜徉,流露说不出道不明的凄凉……

歌铭的视力很好,这直接导致,他好像在那只领头的野鸟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所没有的锐气和坚毅……

所以,歌铭最后终于决定了,他决定去那个繁华的大唐去找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年的师傅,去看看他始终没有见过的天下,去见一见邙山外面的波澜壮阔……

……

……

……

邙山是一片很大的山脉,在它的北端,接壤的就是同样国力非常强大,毫不逊色于大唐的北邙朝。

北邙朝始终是同唐针锋相对,在千年前趁唐朝刚建国未过多久,便是大举入侵。

所幸高祖皇帝征战多年,同样是一个从血堆里爬出来的铁血男人。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高祖皇帝毫不考虑刚刚建国、国力孱弱的问题,同北邙朝打了连绵近百年的仗,最后一举把敌军击溃,赶回了常年天寒地冻的北边,奠定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歌铭把这些历史背诵的很熟练,自己从师傅那里看的书上,这些描述得非常仔细,甚至他还看过许多北邙那边有关大唐的书籍。

所以,歌铭相信,如果他要是想去当个史官的话,一定会是非常称职的。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刚刚从邙山深处出来,还在艰难跋涉于积雪的乡野的读书人。歌铭对外面的世界,除却少许书上所说的,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他现在就是一个,孤身一人的少年,毫无依靠可言……

邙山里雪积得很厚,所以最直接的一个结果就是,歌铭跋涉得非常困难。

歌铭每走一步,都要丈量自己是否偏离该走的道路,因为他知道,那些常人走不进去的深山老林里,除却噬人的野兽,甚至住着些能够吞吐天地灵气的妖兽。

歌铭知道,凭他的能力,即便也是从小随师傅锻炼、吐纳,但就算只能对付得了寻常的猛兽,但要是一多,譬如成群的噬人的老虎、野狼,他就有些难以对付得了。更别提那些连吟游诗人口中飞天遁地的修行者,都惧怕三分的妖兽了。

所以,歌铭走得不快,且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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