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富人是很难懂得一个穷人饥饿的悲哀,这是一则亘古不变的定律。所以歌铭能够理解为什么许簌簌能够不太理解自己赚钱的动力和决心。长安很远,虽然这个远也只是歌铭暂时嘴里说说而已,但是歌铭的理智还是告诉了他自己那是一条非常漫长的路。

尽管当时从流湖里出来也是经历了一条很漫长的路,而且现在歌铭回想起当时的那种苦难来,最多只是静静地脑海里一笔带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现在,歌铭就有那种胆量去闯上十万八千里路去到长安见自己的师傅。当然最后歌铭还是决定去长安,但歌铭始终是对未来保持着一种畏惧心理。

这或许是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歌铭从来都没有自信得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具有大气运之人,可能是因为从小他住在流湖,从来就不会觉得自己有何过人之处。

所以歌铭还是对迷途有所畏惧,所以他才会选择推迟一个月之后出发,试图在这一个月里,努努力力地尽量多多挣些银子,以免漫漫长路,踽踽难行。

歌铭去将军府本就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过去告诉一声许簌簌自己准备一个月之后出发去长安,所以不喜麻烦的歌铭,面对许簌簌的盛情相邀,最后还是拒绝了留在这里吃个午饭的邀请,歌铭一是不好意思麻烦许簌簌,二是实在是觉得这个迥然于府外莺莺燕燕模样的始终保持兵戈铁马的将军府,实在是有些冰冰凉凉瘆的慌。

在被那个看似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更显得老朽些的管家王福送出门外之后,歌铭慢慢地踱步在东城的干干净净的街道上,心情就像脚底下踩着的青石条砖一样的显得颇为沉重。

歌铭平素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尽管他也读诗看书地干了很多酸儒干的活,但是他始终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人,很少为些事情感伤。但是现在,歌铭不得不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些颠沛流离,出流湖居渭城,未曾久住便又是要迁徙,歌铭很怀疑自己前世是否属鸟,追随四季流离不定。

但是庆幸歌铭本质之上还是更加注重现实生活的,所以他索性就不再去想着这些了,毕竟日子还是要往前过,想太多只会给自己添加些负担,关于这些,歌铭还是很感谢自己从远在不知多少里之外的师傅那儿,尽得此些真传的。

……

……

渭城是个很有些年头的边城了,多年下来不打仗,重城也就变成了从一个边防之城变成了一个人们的聚居之地。百姓拖家带口、前赴后继地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经营,即便是一座城镇,难免也会从一个直肠子的大老粗变成带着许多花花肠子的人。

渭城是个重镇,所以和平年代中久而久之的,自然而来地就会有人入住。而在当今渭城的大大小小、恒河沙数的人家当中,徐家,不折不扣地可以说是渭城当地的豪强了。虽说其也不算最最顶尖的,但也可谓是一方有名的士绅。

早些年间,徐家就可以说是很早开始入手边境贸易的一门家族,多年顺着大唐国策,祖祖辈辈打拼下来也是攒下了不俗的家底,再加上当中子弟也有会读书之人,自然整个家族,都是显得蒸蒸日上,才会冠以士绅之名。

就像一户普通的人家一样,在吃饱穿暖还有些余钱之后,长辈们自然就是思索着如何让自家的小孩多多地能够读好书,关于这一点,徐家自然也是豪不例外。大唐的唐律规定,读书方可求仕,除非你去从从武,所以力争将自己家门发展成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徐家人,自然对于后生的学业,寄寓颇多。

徐家年轻一辈当中领头人徐宇,是徐家当代年轻人当中读书读得最好的最好的一个了。自然,他所受的压力也是最大的。而在以往,徐宇对自己一向是颇有自信,因为自己已经是隐隐之中被当做了渭城年青读书人一代当中的领头人物,可谓风头独一无二。

只可惜好景不长,前些时候徐宇在风雅轩中被钱家钱森一首诗作压得差点抬不起头,幸亏歌铭方才解围的徐宇近些时候,倍感压力。就连不宿楼这些红袖添香之地都不再愿意多去,反而是埋头苦读了起来。

尤其是春试将近,徐宇自己虽说颇有信心,但是最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不俗学子还是让徐宇这名成名已久的才子感到深深不安,不得不选择谨慎了很多。

关于这些,歌铭也不太知晓,毕竟他来到渭城的时日,也并不算太多。但是正是因为歌铭在渭城来的时日不多,所以自然就是没有认识多少个朋友,徐宇嘛,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就像一只雁鸟要离巢也难免啾啾两声,所以临要动身离开渭城的歌铭,思来索去,还是决定要同徐宇道个别,毕竟此去经年,可能只能是平凡一辈子的歌铭,或许很难再轻易相见。

歌铭记性好,所以很多的事他都记得的很清楚。他是路上遇到的车大师而一起来得渭城,而后住在渭城的日子里,他也是去拜访过车大师。在这些事当中,歌铭也忘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无关紧要琐碎杂事,只是记得有一天,他去拜访车大师的场景。

拜访的那天天气还很冷,灰蒙蒙的天欲雪未雪,车大师自年轻时候离开了很久一直未曾住人的老房子虽然经过了修葺,但还是空空落落没有人气。披着厚厚裘衣的车大师盘腿坐在毯子之上,没有去端起面前矮桌上的热茶,只是静静地看着往外冒的热气,然后笑着。

同样略略有些拘谨的盘腿坐着的歌铭不懂车大师这样高深莫名的笑,就只能是看着车大师虽是浑浊但仍旧恍惚之下很是通透的眼,开口问:“车大师,你是在笑这杯茶吗?”

“不是,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车大师淡淡的回应。

“是高兴的事吧!”歌铭猜测。

“不是。”车大师摇摇头,浅笑着否定。

“那是什么?”

“只不过是些年轻时候的事。”车大师仍旧低眉,还是看着那杯普通陶杯,笑道,“当年还没有随军离开渭城,发生在这里的事,蠢事罢了。”

“那又有何好笑?”

“不是笑,而是怀念。”

“怀念什么。”

“怀念一些等到你以后老了,才会怀念的事。”

“嗯……”

……

歌铭始终是不能忘记曾经在渭城外边那条充满了生死之变的大路上的那么意气风发的车大师,那样在他眼里看来是强者的道蕴境的车大师,最后会像是个普通老人那样地感怀。歌铭能理解这样的情绪因何而来,但是当时的他,还是很难理解这样的情绪究竟是何滋味。

就像一个终究未曾尝过酒的稚子,明明确确地知道摆在面前的那壶酒是辣的,但是,却不知道这个辣,究竟是何种滋味,是父亲喝时的于生活之处的抱负不甘,还是祖父喝时的于岁月往事的云烟平淡。

歌铭当时不懂,毕竟这确实,很难懂。

当然现在,他也还不太懂。

但是,他还是有些感同身受。

恍恍惚惚不多时,己身又赴不知路。

或许,又是要离开住了不算短时候的渭城,这种滋味,也应该像是在车大师身上那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受吧。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渭城于我再相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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