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歌铭是不是财迷这一点,歌铭始终是不愿意探究下去以及承认的,因为这毕竟是搬不上台面来的事,更何况,现在搬在台面上的事就有很多,就有很着急的,让他已经放弃纠结这种无伤大雅、无关紧要的事的其他的事了。

譬如,就拿歌铭现在所面对的满满的杯盘狼藉,满满的脏兮兮的杯碟碗筷来说,歌铭只要一看,就开始觉得满心有些发怵,嗬,这么多,自己得怎么洗啊?

……

歌铭之前以为是自己的苦苦哀求以及当日救了赵上邪一命的情谊,是让这个高冷男人终于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一起去了长安。只不过,现在看来,反倒好像是这个人可能赖上了自己,自己这里管吃管住,要于以前还给管看病。嗬,这要是换做自己是赵上邪,自己也肯定一百个答应啊。

如果说一个高手作为一个高手,在些平凡人的心目中看来必定是极为不平凡的,不说可能早就被当做神仙人物,羡慕其飞天遁得不要不要的。恐怕就算是随口说句话指点人家两下下,那估计都会被当做金玉良言而连睡觉都在胡话念叨。

所以歌铭现在就很不理解为什么赵上邪会大喇喇地斜靠着,毫无半点形象而言地用手指甲抠着卡在牙缝当中的肉丝,然后含着半口口水地糊里糊涂地说话:“嘿,歌铭,收拾洗碗。”

歌铭满额的黑线,顿觉极其不甘:“喂喂喂,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今天又请你吃了这么大这么豪华的一顿饭,你说你要不要去把今天的碗给洗了报答我一下,且不说我救了你一命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永世难还,就算我养你这么长时间你都得干干活让我心思舒坦一下……”

“停停停!”赵上邪摆了摆手,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打断了歌铭的滔滔不绝,皱眉笑着看着歌铭,“你说,我怎么是没给你干活?我都当你这儿的伙计当了这么久了,嘿,你到现在还没怎么发过我钱吧!”

“胡说,给过!”歌铭佯怒。

“就大过年的时候那封十个铜板的红纸包?”赵上邪歪头,咧嘴笑道。他可不怕歌铭,论说,他是不怕念叨,论动手,他也不怕。

“那是十个铜板吗?那叫做十全十美,那是我对你最好的新年祝福!”歌铭气急,脸都有些涨红了。

“哦,真的是好贵重啊,那看来我得放好看护它们一辈子了,一个铜板也不能少是吧?。”赵上邪用抠过鼻孔的手指头摸了摸头发,笑着,满脸带着嘲讽一样的不屑。这个时候,赵上邪不得不觉得歌铭这个人,可真是有几分有趣啊!

能把这样的话说得义正词严得,也是一种境界。

“那是,我送你的十个铜板,可不只是十个铜板那样简单。”歌铭点头颌首,满脸的不可置疑的确定。

“但这还是不能说服我给你洗碗啊。”赵上邪莞尔一笑。

……

“你这个人,真的是……”

“油盐不进?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还是顽石难开悟,木人难点头?”赵上邪笑了一笑,打趣回道。

或许赵上邪一直是摸爬滚打、死中求生惯了,所以习以为常的他,好像一直是不知道,其实他自己,也是一直很有趣,只不过,徘徊在生生死死边缘就很长时间地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直到现在,在渭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赵上邪方才渐渐显露出了他的本性。

这一显露不要紧,这一表现得疲懒不要紧,这一随随便便不要紧,这些,都无关紧要。对于歌铭而言,他只觉得要紧的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现在,好像以为刚刚是傍上了棵荫凉大树,最后却发现这棵大树,金枝玉叶得要紧,极其地难以伺候。

但是可惜难伺候归难伺候,最后,伺候还是要继续伺候下去的。对待那棵金枝玉叶的树,冷了下雪要捆上稻草,热了出阳要殷勤洒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日子要过,饭还是要吃,碗嘛,当然是得伺候的人来洗了。

……

谈话结束之后,酒足饭饱之后,后边的故事就很平静、很简单了。在这之后,赵上邪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在这个小铺子里的地位就开始变高了,以及存在感,变得更加强烈了。这一变化,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接近了地老天荒。当然这些距离现在很远,但至少在现在,他现在可以躺在躺椅之上,扭头,看着歌铭在院子里面,洗碗。

这种被人伺候的日子,很舒服啊……

舒服的感觉对于赵上邪来说,真的不多,当然在大多的时候,赵上邪都是不怎么在乎舒不舒服的。当时在渭城西城街头,他在快死掉去的时候,他甚至就直接看去像个乞丐,躺在街角等死。毕竟见生见死见多了,就已经不怎在乎生活了。

赵上邪不算年轻,但现在其实也不算老,算来算去,也就算是比歌铭大上个六岁。而且光论长相,赵上邪长得也不比歌铭难看,甚至,还比歌铭好看个几分,当然好看个几分,也就是歌铭说的。事实上,确切点的说法,赵上邪比歌铭好看了不止好几点。赵上邪长得虽然不算是天妒人怨,但也真的是帅的,尤其是生生死死之间的磨砺,带上的沧桑,确实要比歌铭来得有魅力的多。

但是赵上邪就是懒,懒无过多求。他现在好像毕生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师傅的愿望。但是待在了北邙十年,被杀手逼回了大唐,又在渭城被救了一命,生死之间,赵上邪发现目前的自己,离最后的目标好像还很远。而且,一回到大唐,当年的心结,又是露了出来,所以,赵上邪愿意陪歌铭去长安,然后再自己去离长安不远的小糜村,去看看。

看看自己师傅的坟,看看当年的小乡村,看看当年的嵋小媚。

所以总会想七想八的赵上邪躺在了躺椅之上,看着正在洗碗的歌铭,自顾自地笑了一笑:“嗬,虽然是我也有去长安的需要,但是算是是陪你去的,长安啊,多危险啊,你说,这账啊,得怎么算?给我洗碗,太应该了……”

……

小院子里不大,这是句废话,但是歌铭还是这么有些废话地觉得的,因为那个大樟树,让他觉得洗碗很不方便,感觉一扭屁股,就会磕到半边,所以歌铭现在开始在骂骂咧咧,抱怨这棵碍事的大树,抱怨那位不愿意洗碗的大爷,抱怨那位远在不知在哪儿的让自己操心的师傅。

人生多艰难啊……

……

赵上邪现在不知道蹲在院子里支支吾吾说话的歌铭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扭回了头,继续无想无念地躺着,就连北边都已是回春了,不知道离开多年的小糜村,怎样?

那些多年未见的人事物,是否安好?

那座自己身为弟子,却十年为去祭拜的自己师傅的坟,是否有人添土拔草?

……

赵上邪不想想,却是止不住地想。想啊想,想到有些受不了了,终于决定,嗯,也是时候,自己要回去了啊……

……

现在在院子里洗碗的声音有些喧闹,水声稀里哗啦。赵上邪听得也并没有不耐烦,只是有些空虚的怅惘,却不知到其从何而来。

院子里除却一些必备的声音,其实是显得有些安静。春风掠过,满树的带着些微气息的樟树叶子开始抖动,然后,簌簌作响。细密的声响很紧密,密不透风。当中,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几声鸟鸣,悠长,就像一只穿云之箭……

突然,静躺着的赵上邪不知为何地有些激动,激动地看向了院子里,激动得,甚至是站了起来。

因为现在,院子里,传来了几声鸟鸣,两只鸟的鸟鸣。

两只鸟,风尘仆仆,飞到了樟树之上。

盘旋几圈,最后,落到了那只有些破旧的巢。

归鸟,终究返巢。

归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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