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扶我过去给老太君和安人请安吧!”柔和的声音微微顿住了,玉葱指微微蜷缩,极力抑制住眼中滚动的泪花。那个福薄的女人曾经和她说过,女人的泪水再适当的时候流下才能惹人怜爱,否则就是懦弱认输的表现。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认输!哪怕是输了夫君的心,也不能输了自己的尊严!
“可……您这样过去似乎不太好吧。”妙娘微蹙细眉,略有顾虑,“这儿离老太君的院子有些距离,您还是一身昨夜的嫁衣,恐怕会让那些嘴碎的媳妇婆子笑话。”
床上的人儿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那些媳妇婆子爱笑就让他们去笑吧,我这喜帕一定要让夫君揭下才行,否则我就真的成为一个大笑话了。”
妙娘嘴巴努动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阴慕华阻断了:“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全,这输人不输阵,趁着今日信王还在府中做客,我们就把丢失的面子统统找回来。这难得的机会,我们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这新娘子带着喜帕去给公婆请安,恐怕本朝还是头一遭,这不就说明她不得夫君的心,还不入公婆的眼。
可也是恰恰那位新姑爷的任性,倒是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们也因此牢牢抓住了将军府的一个把柄,这件事情若是被他们闹到了传到帝王的耳朵里,这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罪名,可总得在皇帝的心中扎上一根刺。
一向以家风严谨自居的老太君是个聪明之人,她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心里头不痛快,可这新媳妇都已经进门了,自然要做好表面的功夫,况且现在府中还住着一位贵客。
等封改之端着水进来,她便和妙娘先行梳洗起来。
妙娘从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一等丫鬟,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些主子们赏赐的珠宝首饰,这次葛氏怕她陪嫁受了委屈,又是为她添置了几身绫罗绸缎制成华美衣裳,加上她与生俱来的气质,这稍微一打扮起来,就更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
阴慕华倒是在包袱里翻了半天,着实为难了一阵,这眼睛也快挑花了,这才找出一套合心意的衣服。
秾纤得宜的娇躯上罩着一袭海棠红回纹锦上添花杭罗短襦,下着一条松花色缠枝暗纹绮罗裙,杨柳细腰上缠着一条牙色宫绦、双衡流云百蝠蔷薇佩,更显娇艳婀娜之态。
如瀑布般的乌发绾成慵妆髻,上头只斜斜插着一朵掐丝双蝶猫眼边花,细眉淡扫,略施朱粉,顾盼之间,姿态撩人。
“时间也不早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若是因你拖拖拉拉耽搁了时辰,这老太太怪责下来,第一个找的就是小姐的麻烦。”妙娘嘴角一撇,眼中满是妒意,自己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原本盘算着若是小蝶不得宠的话,自己也好凭借手段夺得姑爷的心,到时候为将军府诞下三男四女,也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竟然出现了绊脚石,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明明信誓旦旦的表示过不会对小侯爷动心,可现在却打扮的花枝招展,一颦一笑乃至每个毛细血管中都透着娇柔妩媚,她的长相虽然不是倾国绝色,可骨血里透着一股吸引所有雄性的气息。
阴慕华莞尔一笑,明眸善睐,恍若明亮闪耀的星辰:“急什么?将军府自诩家规森严,我们自然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自然要遵守将军府的规矩,现在过去方才不差分毫。”
“月儿说的极是,去的早了唯恐掉了我们家小姐的身价,去的晚了就得落下个不尊太婆和婆婆的口舌。”封改之恬淡从容的很,对于这一点,他可是十分认同的。
妙娘龇牙咧嘴,素手紧攥,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妒恨,这个女人何德何能,凭什么有那么多人出来护着她为她说话。
“那昨日你们为何又要与将军府的众人起冲突,那位姑奶奶可是老太君唯一的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老太君,也不知道在暗地里她要如何整我们呢。”
阴慕华瞬间失了笑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昨日他们的确与将军府的主人闹得极为不愉快,但是这也是将军府理亏,若他们步步退让的话,唯恐会被将军府的人骑到脖子上欺负。
封改之瞥了下渐渐升起的旭日,眉间微凸:“你们再这样叽叽哇哇下去,就真的要过了请安的时辰了。”
这两个女人同时将视线瞥向窗外,方才停止了一场辩论大赛。
妙娘将身着喜服的小蝶扶起,款步姗姗走到院子里。
都子俊虽然是小侯爷可他上头毕竟还有两位长辈,再者打他心底里是非常抗拒皇上赐的婚姻,故而刻意将喜房布置在这样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梨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唤着,听在小蝶耳中那是十分的刺耳。若是放在平时,这喜鹊报喜乃是吉祥之兆,可现在却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丹蔻手蜷缩扣起,直到一丝疼痛钻入心头,这才松开玉葱指,只有肉体上感到疼痛,才会暂时忘却心灵上的痛苦。
“唉……本来想找个好的靠山,谁知道竟然是个不得宠的主子,还是那些丫头机灵,一早就知晓巴结瑶华苑的那位,现在那位肚子争气有诞下长孙,母凭子贵,恐怕地位马上就要超越这位有名无实的少夫人了。”
“瞧瞧她那身打扮,看起来昨夜少爷没有回房,也不知晓少爷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好歹也是皇上赐婚,就算心里万千不愿,也得在这些特殊的日子里装装样子,否则万一传到皇上的耳中,恐怕也得惹得上怒。”
院里两位丫鬟苦哈着一张脸,似是看不见他们,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
阴慕华上前,在迅雷之间便扬手落下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下午,你们就到厨房去帮忙打下手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你们这把嘴杂的丫鬟。”
其中一个桃红短袄的丫鬟捂着火辣红肿的脸颊,愤愤然的瞪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讥:“不过是小小的陪嫁丫鬟,竟然有如此大的口气,你有什么权利,将我们姐妹调到厨房帮忙。”
“就凭你们刚才说的话。”阴慕华扬起下巴,熠熠生辉的双眸眯起,迸发危险的气息,绛唇微启,一字一顿都透着刺骨寒意:“首先,你们乱嚼舌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猜测少姨娘的心思,挑拨大少夫人和姨娘的关系,这是罪一;其二,不但臆测我家姑爷对小姐的情意,更是玷污了当今圣上的一片好意,这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如果你们不愿意去厨房干活的话,那我也只能将你们刚才的话语学给太君听了,到时候就得劳烦她老人家亲自管教你们了。”
锋利的眸上下扫视着那两位吓得直哆嗦的丫鬟,尾调微扬,很是骇人:“二位姐姐比我在将军府的日子长久,应该晓得老太君的脾性,若是惹怒了她,就不单单是干粗活的下场了,所以还请姐姐们千万要好好想想清楚,莫要犯下无法悔悟的大错。”
阴慕华转身离去,冷若冰霜,没有一丝情感,刚才在这小院里发生的一切,想必没多少时间就会传入其他人的耳中,这是自然的,从她刚刚进入将军府的那一刻起,这才明白为何老狐狸要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予自己,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直到偷瞄到掩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时,她才幡然觉醒,要在这里偷盗令牌,是多么危险以及困难。
她虽然昂首挺胸,可心里却直打鼓,也不知道生命结束之前,她能不能完成这桩艰险重重的“任务”。
封改之低垂脑袋,掩饰着嘴角噙着的笑意,这个小丫头片子终于发威了,他果然没有选错合作的伙伴,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不是被欺负的死死的,就是沉不住气动用武力解决一切障碍物。
“别让这两个嘴碎的丫鬟耽搁了请安的时辰,我们快些走吧。”小蝶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悲恸,她要忍住,千万不能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出来,千万不能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得逞。再怎么说,她也是相爷的骨肉,她绝对不容许这里的人再随意的践踏欺辱自己!
从偏僻的小院到双馨楼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在这段时间里,不断有闲言碎语钻入耳中,她越是想要避开,可越是听得清楚。
朱唇扯起一抹苦笑,喉咙梗咽的发疼,原来她现在的处境竟然如此的不堪。
阴慕华忿忿不平的咬紧牙关,险些将一口贝齿给咬崩了,粉拳紧握,正想上前去教训那些嘴碎的丫鬟,皓腕却被死死握住。
她回眸对上了两汪深邃的泉眼,微微一怔,满脸疑惑。
薄唇缓缓凑到她的耳边,吐纳温热的气息:“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巴,可却堵不住千千万万的闲言碎语,于其让肝火伤到自己,何不忍气吞声,用这些难听的话语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呢。”
黛眉微蹙,顿时心如明镜:“你是说让那位尊贵的客人来帮我们解决这些障碍吗?”
封改之松开了手,笑而不语,双眸被一层雾所遮挡,让人看不透猜不明掩藏在其中的情感。
既然手中已经有了一张非常好用的牌,又何必将自己处于那个危险的境界呢,他相信那个聪慧如斯的人一定能够帮助自己解决所有的困局,到时候自己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刚才听到的话,不过是段小小的插曲罢了,等会儿双馨楼的戏码会更加有趣!他倒是想要看看,那个自诩家风严谨公正的老太君应当如何处理这桩不平之事。
深邃的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狡黠,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只有这将军府里的人越乱,到时候他们才有真正的机会取得想要的东西。
表面上平静如水的将军府实则犹如熏炉里的暗火,一旦被真正的点燃,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的任务就是要点燃这把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