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呈圆拱型的洞口冒着阴森森的白气,寒意袭人,似一张嘴,张着獠牙裂齿,恐怖诡异,鬼哭狼嚎声隐隐约约从洞口飘出,虚无缥缈,如隔万水千山,又似近在咫尺,令人毛骨悚然,心神不宁。

杨剑雄的尸体晃悠悠的飘落在洞口,洞口的阴森白气散尽,千万只鼠妇挺着肥胖的肚子从豁牙漏齿中争先恐后的爬出,蚂蚁运食似的将尸体抬入洞中。

恢复如初,阴森白气凄冷的从石嘴飘出,所不同的是獠牙上沾满了鲜血,正津津有味的吸食着。

洞内幽深昏暗,浓得像化不开的稠墨,空气中弥漫着恶心得让人窒息的霉烂气息,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阴风,甚是骇人。

杨剑雄的尸体被鼠妇大军抬运着,就像一条巨型的蜈蚣,缓缓的向黑洞深处挺进,洞途潮湿,沿途积水成滩,滩迹蜿蜒如水蛇,鼠妇大军沿着积水逶迤而行,洞内九曲十八湾,似浏阳过潇湘,一湾绕一方。

黑洞尽头,有一石棺,简陋粗犷,无任何雕饰,朴素的显得寒酸。石棺形似莲花,但花瓣棱角模糊难辨,似像非像。两根遒劲有力的枯藤牢牢地勒住石棺两端,悬于黑洞半空,缄默的吊着,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

石棺下面没有任何焚烧的燃料,空荡的仅有一滩较大的积水,积水两侧有两泉眼,暗潮涌动,涌泉上扑腾着蓝色火焰,没有烟雾,显得诡异。

鼠妇大军将杨剑雄的尸体放于积水之中,如临大敌,仓皇逃窜,钻入烂泥之中,狼狈之极。

尸体上被獠牙蹭破的两道浅显的伤口,血迹凝结已经暗红,血丝融在积水中,怎么也化不开,浮在水面上现成一个“古“字。

呼——

劲风掠过,疾影扫来,一闪而逝,如白驹过隙,难辨真切,杨剑雄的尸体被强劲无形的力量举起,悬浮于石棺之顶,棺盖轻启,无一丝摩擦声,尸体缓缓躺入石棺之中,恰是莲花芯中,如量身定做,甚是合体。

突然,蛇形延绵的积水滩黄光乍现,如烽火相连,洞壁两侧石盆死灰复燃,橙色烈焰随风摇曳,冒着幽幽青烟。栖息在洞顶的千万只蝙蝠被嫌光芒刺眼,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蜂拥般地躲入石棺之中,停落在尸体上。

棺盖闭合,竟无缝隙,宛如天成,可谓鬼斧神工也。

洞壁上石盆之火瞬间熄灭,毫无征兆。积水黄光也逐渐黯淡,一切恢复如初。

一如既往的幽深灰暗,浓得像化不开的稠墨。

洞尽头圆拱暗门轻启,冰心刺骨的寒气如游魂般从暗门飘出,似墓穴,伴随着寡妇凄切悲惨的哭丧声,分外凄凉,飘渺如烟,真切而又遥远。

缠在棺柩两头的枯藤似遇盐的蛞蝓畏缩粉碎,纷纷凋落于淤泥中,暗门内狂风大作,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棺柩拖入其中。

哐——

暗门落下,山洞寂静,落针可闻。

••••••

“老乞丐,死神是如何进入亘古之井的?”梦无痕蜷缩着身体,斜靠在井壁上,又想起了此事,被问题缠着终是困惑的,烂在心底难免不甘,所以她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清静。

闭目养身的清胃道长猛地睁开眼睛,他想不到这古灵精怪,爱跟自己唱反调的小丫头竟然对死神的故事兴趣竟然如此浓厚,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不免计上心来,捋着银须得意的说道:“想听?”

“切!别打歪主意,本小姐才不吃那一套。”梦无痕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我,你••••••”诡计被对方识破,清胃道长老脸挂不住,郁闷之极,对方不屑的语气更是让他情绪失控,气急败坏,无言以对,挑明道:“想听故事,就得拜我为师!”

“拜你为师?做梦,本小姐才不要尊师重教,被你使唤哩。”梦无痕吐了吐小香舌,扮了个鬼脸,作弄了一番清胃道长。

“拜我为师有何不好?在昆仑,多少玄字辈的徒孙挤破了脑袋,跪破了膝盖,都想拜我门下,学我道法,你这丫头片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清胃道长骄傲地说道,神采奕奕,脸上布满了得意之色。

“福?祸害吧!你还真是毁人不倦,误人子弟。还挤破脑袋,跪破膝盖,抽风吧!”梦无法看不惯清胃道长的得瑟,想方设法打消对方的气焰,对方越是狼狈,越是气恼,她越是解气,越是痛快。

“你,你如果做拜我为师,那辈分就是小师婆了。多少昆仑弟子要听你差遣,被你使唤。”清胃道长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打算使用循序渐进,文火慢炖的迂回之术诱惑道。

“师婆,我年芳二八,豆蔻年华,有那么老吗?哼!”梦无痕撅着嘴,一脸不悦,把头扭向一边,直接将对方无视,眼不见,心不烦,懒得跟清胃道长扯淡。

清胃道长无语,小师婆,那是尊称,咋就跟年龄扯上关系了?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个徒弟他收定了,不过他得从长计议一番,否则再弄出什么误会,火上浇油,那昆仑的《胡帝诀》的失传了。

清胃道长耐心谨慎的盘算着,亘古之井再次陷入了寂静,如山洞,落针可闻。

棺柩被吸入洞穴之中,和山洞仅是一壁之隔。

月圆之夜,月光的余晖透过洞顶的天窗轻柔地撒落在棺柩之上,棺柩的棱角在柔弱的月光下显得模糊而神秘。幽深暗黑的洞穴里不时的响起泉水激石的叮咚声,清脆的水滴声回荡在棺柩上空。衬托着洞穴的沉闷。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在坚硬的石头也经不起泉水长年累月的侵蚀,漫长的水月中,纵使顽强的抵抗也是担雪塞井,徒劳无功。

一条半丈长,灰白花斑纹的沙蛇蜷盘在黑色花岗岩墓碑上,泉水滴落在它的腐肉上,散发着糜烂的气息,奇怪的是它宁愿在腐烂的剧痛中煎熬,在死亡的威胁下挣扎,也不愿舍弃身下的墓碑。

这到底是怎样的生灵,有如此坚定的毅力?又到底有何动机,支撑它扬汤止沸的决心?为何不釜底抽薪,将墓碑挪开?难道它仅是一条普通的沙蛇,卑微的蚍蜉,无力撼树?

既然是沙蛇,属于它的天地是无垠广阔的沙漠,为何它却甘愿呆在这幽深灰暗的洞穴之中,暗无天日,形单影只,寂寞永伴?还要忍受腐烂之苦。

丝丝——

沙蛇吐了吐粉红的蛇信,以细小的蛇尾撑起较粗的蛇神,向棺柩呼了一口紫气,在月光下紫气分外显目,似一条紫灰锦蛇向棺柩飞去,强横地击在棺盖之上,棺盖被紫气开启,石棺里的蝙蝠如受惊的麻雀,扑棱试图飞出石棺寻找更隐秘安全的躲藏之所。

须臾之间,沙蛇腮帮一鼓,喷出一口血水,洒在逃窜的蝙蝠上空,化作一场血雾,血腥味在散发着腐臭味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蝙蝠吸了蛇血后,被蛊惑似的,赤红的眼睛闪着杀气,成群结队的向石棺中的尸体飞去,疯狂噬咬,贪婪的吮吸杨剑雄的鲜血。似乎这还没达到沙蛇要的效果,它再次鼓起腮帮,身体一挺,狂喷一口蛇血,血雾浓稠且量足,在血腥味和腐臭味掺杂的空气中根本化不开来,疯狂的蝙蝠彻底着魔了,张牙舞爪,呲牙咧嘴,如猛兽般猖狂凶恶的扑在杨剑雄一样,肆无忌惮的鲸吸,欲将杨剑雄榨为干尸。

半刻中后。

蝙蝠吸血过度,暴体而亡,死相狰狞,尸骸密密麻麻地堆叠在杨剑雄尸体上,落满了石棺,沙蛇吐了吐蛇信,空荡的洞穴“丝丝“作响,回荡在洞穴上空,显得落幕而苍凉。

而杨剑雄的尸体在蝙蝠群的轮番吮吸下,变得干瘪枯松,皮囊皱巴巴褶皱般的包裹在骨架上,瘦骨嶙峋,没有一点血气,枯黄如蜡,似一具埋了千年的木乃伊,生机了无。

“古帝,万年漫长等待,形影相吊,寂寞难耐,死护墓碑,负薪救火,实感枯木难支,集腋成裘,幸好在大厦将倾之际,你的后人如约而止,使我幸不辱命,以报当年的救命之恩。”苦守万年,唯等一回,无数孤寂岁月,望穿秋水,恐墓碑没妥善保管,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唏嘘感慨间,哪是愁与苦能够道尽。

“莫回沙,本帝已归神万年,恩深义重,唯儿孙能报矣。”古帝的声音穿过万古,透过云层,从洞顶的天窗飘落,声音缥缈,似远如天涯,又觉得近在咫尺,忽远忽近,难辨虚实。

“不,古帝,是你有恩与我,倘若当年不是你出手相救,击毙鬼冥蛇魔,我毁灵罂早已命丧蛇谷岭,岂能成天漠之王。何况你庇佑我沙蛇族四世繁荣,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万年来,只有天漠欠冥虚的,何来儿孙相报之理。”沙蛇听到古帝熟悉的声音,异常激动,晶莹的泪水从浑浊的眼中夺眶而出,万年过去,竟还能和古帝对话,激动之情有如何压抑得住,又何必压抑,让心酸,无奈,感激,痛苦,亏欠•••••

全部融入冰凉的泪水,坠落淤泥,向恩人,向自己,致敬!

洞顶天窗孤单地悬着一轮圆月,娴静而安详,似饱经风霜的迟暮老人,不紧不慢地梳理柔和的月光,似在回味青春,思绪在黑夜中游走。

这是沙蛇眼里的月光,岁月无情,光阴荏苒,弹指间,它在洞穴中苦守虚耗了万年,冰冷的洞壁,无情的泉水,等待的苍老,它都忘了沧桑的概念。

一切都离它太远,远得寻不到界限。唯一清晰的,是兽血的衰竭,兽轮的收缩,蛇鳞的脱落,以及身上腐肉糜烂的恶化。

如今,使命已完,该结束了。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

沙蛇提起全力,虚弱的身体一挺,腮帮鼓起,蒲团大小,兽轮在腮帮后浮现,萎缩得如杏核,弱得可怜,兽血弥漫在蛇身上,非常稀薄,它已是强弩之末,但未必不能穿鲁缟,所谓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无道理。

啪——

蛇嘴大张,千万条血蛇从蛇嘴中喷出,众星拱月般的捧着一颗归魂抑血丹,朝杨剑雄飞去,塞入了杨剑雄干瘪的四方阔口中,可惜血气全无,归魂抑血丹停在咽喉口久滞不下。

此丹,顾名思义,可归魂,亦可抑血。

何为归魂?即丢魂,丧魂,散魂。除此之外,魂枯,魂衰,魂竭者,皆能魂归如初,重新附体。

何为抑血?即固血,镇血,封血,且血枯,血衰,血竭者,皆能血旺如初,可血旺有限制,乃千年一循环,一环弱一环。

所以,毁灵罂这条沙蛇之所以能活万年,便是此丹的缘故,可是归魂抑血丹已经在它体内循环不下十回,丹药的功效已经微乎其微了。他之所以不愿意宁愿忍受身体的腐烂,也要生死蜷盘在墓碑上,是因为古帝在墓碑上打下了结界,而结界中镇压封存着的是自己的先祖纱蛇仙帝冰火银的冰火血籽。

冰火血籽霸道无比,能日以继夜焚膏继晷马不停蹄的制造冰火银血,古帝的如意罐根本困不住冰火血籽的疯狂滋长,就连古帝的结界也无法镇压,倘若没有归魂抑血丹将其封存禁锢,冰火血籽早就撑暴如意罐,顶穿结界了。而归魂抑血丹恰好在自己的体内,倘若自己将归魂抑血丹吐出,掷于墓碑之上,自己是可以免除皮肉腐烂之苦,但却无法熬过万年,熬到冥虚后人闯进亘古之井。

两权相害取其轻,它别无选择,其实它已经自足了,何况它乃是蛇灵之体,拥有高浓度灵子体的人,万世以来,也唯有死神和它罢了。可它为了完成这个使命,却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那就是它趁死神最虚弱疲惫的时候,将对方锁在芄枯灵根中阿赖耶识种子盗走,以此助长自己的功力,并趁死神和虚酣战之际,趁虚流进了亘古之井中。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话虽如此,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轰——

毁灵罂没有了归魂抑血丹的庇护,冰火血籽也没了归魂抑血丹的镇压,归魂抑血丹疯狂霸道的触破结界,强横的气息掀翻了墓碑,将毁灵罂无情地压在墓碑之下。毁灵罂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悲惨的结局,面含微笑,没有一丝痛苦,似解脱,似找到了归宿,更多的是大恩已报,死而无憾。

万年封印禁锢,一朝重获自由,冰火血籽岂愿意消停,它在如意罐中上窜下跳,东奔西撞,作困兽之斗,欲将如意罐顶出一个裂口,如意罐随冰火血籽幻变大小,作垂死挣扎。

啪——

毁灵罂运气最后的灵力,露在墓碑外面的蛇尾横空一甩,将如意罐扫进石棺之中,蛮横的甩尾带动的寒气刮起一阵气流,将覆盖在杨剑雄身上厚厚一层的蝙蝠残骸卷出石棺,在洞穴中纷飞。

啪——

清脆的陶罐碎裂声响起,在内外力的夹击之下,如意罐不堪重负,裂了一道口子。浩瀚澎湃的血海源源不断滔滔不绝的从破碎的如意罐中倾泻出来,如血瀑般坠落在莲花状的石棺之上,石棺在冰火银血的灌溉下,极速旋转,散发着粉红的光芒,此时,梵音缭绕,道义弘扬,杨剑雄的身体如同巨型的水蛭疯狂的吮吸着冰火银血,干瘪的尸体随着冰火银血的注入逐渐丰满滋润,肉血重筑,面黄如蜡的脸上红霞浮现,有了生机。

冰火血籽见自己万年孕育出来的血海,竟然被眼前这具干尸疯狂吸收,一丝不剩,恼怒之极,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自己耗费万年的春秋,如今血本无归,白白便宜了这贪婪无度的家伙,让它岂愿善罢甘休,非战个你死我活,讨个公道不可。所以它义愤填膺义无反顾的从杨剑雄的肚子眼装入,直奔丹田而去。

杨剑雄在冰火银血的滋养下,血气旺盛,归魂抑血丹随血气向丹田游走。躺在石棺中的杨剑雄枯木逢春,生死骨肉,起死回生,他闷哼一声,从死亡的边缘塌了回来,有了一丝薄弱的意识,透过这丝薄弱的意识,他惊讶的发现丹田中冰火血籽正跟归魂抑血丹疯狂厮杀,以血洗血,斗得昏天地暗,惊天动地。

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何况归魂抑血丹没有如意罐和古帝结界相助,明显处于劣势,此时已是节节败退,力所不敌。倘若归魂抑血丹功败垂成,一败如水,那自己就只能哀叹人死不能复生,命赴黄泉了。

可自己却植物人般,动弹不得,如何是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九鼎一丝,大厦将癫,此命危矣!

杨剑雄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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