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黄梅雨,四十五日无日头。

丝雨绵绵,淅淅沥沥,雾霭重重的白云山颠笼罩着浓郁充沛的天地精气,此起彼伏重岩叠嶂的群山围绕着它,形成众星捧月一柱擎天之势。

站在高耸入云的白云山之巅,可谓会当凌绝顶,一览纵山小,油然而生了俯视江山,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也衍生了孤芳自赏傲然一世的落寞孤寂的沧桑感。

“一年一度芳菲雨,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亡了故友。”杨剑雄站在氤氲缭绕的白云观前,斜吹而来的雨丝湿透了半墙,溅湿了山门,也泛滥了一颗落寞伤神的心,白云观确实荒凉破败了,上雨旁风,墙塌瓦碎,不同往昔遮风挡雨,庇护山灵了。唯独山门前龟裂的功德碑上模糊不清缄默不语地雕刻着冥虚古帝的生平功绩。

“雄哥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萧长老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般失落憔悴。”梦无痕不忍心杨剑雄为萧良友的亡故黯然神伤内疚自责,不由安慰道。

小白虎转着蓝宝石般的眼珠,从梦无痕的怀里钻出来跳到了杨剑雄的怀里,小脑袋安慰似地来回磨蹭着对方的胸膛,它也不想看到主人忧郁寡欢的样子。

“是啊!雄哥,《大佛顶首楞严经》不是说:始终相成,生灭相继,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轮,未有生息。所以六道轮回,自有定数,你有何故看不破呢?”和尚难得参了一回禅,弘扬了一次佛法。按道理他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毕竟把雪姨赎了出来,可谓金屋藏娇,理应痛饮一番,可惜萧良友头七未过,只能三杯两盏淡酒形式一下,何况杨剑雄郁郁寡欢,自己岂有喜庆之理。

“你修的不是小乘佛法,辟文境界吗?怎么还懂大乘佛法?”杨剑雄从内疚的沼泽中挣扎出来,轻柔地抚摸着小白虎,不解地问道。

“呵呵,无奈为之。”和尚遗憾的苦笑着,提起自己修炼的小乘佛法,他万般无奈,小时候嘴馋好吃肉,岂能守得了清规戒律,何况又没有慈悲为怀的仁慈之心,涅槃化佛,普度众生得脱离六道,清心寡欲,不食烟火,五戒十善,自己哪里乐意,就修了自调自度,自我解脱的小乘佛法。谁知自己修了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和阿罗汉四果后,就无果可修了,本想改修大乘佛法,可师父却百般阻扰,说自己尘缘为了,须下山历练。

“大道无形,万般造化,漫道人间行路难,修行在凡间,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杨剑雄反过来安慰道。

“少主,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入林了。”张伯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的从白云观出来,手里提着乾坤袋,兴奋地说道,但转念一想,一朵疑云浮在了脸上,他忧心地问道:“少主,这《解印古诀》残缺不全,显然有人动了手脚,后面被扯掉了几页。”

“是啊!幸好解印步骤齐全,苦于没有良策,也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放手一搏,成败就看天意了。”杨剑雄叹了一口气,心情多少有些凝重,也不知撕掉那最后几页到底是何用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雄哥哥••••••”梦无痕欲说还休,可又不能干涉太多,欲脱口的焦虑和担心被生生的哽咽了回去。

“傻丫头,熊哥哥我福大命大,不会给阎罗王机会的。”杨剑雄将怀里的小白虎放于梦无痕怀中,安排道:“张伯,和尚,你们和无痕在这里等我,我进观里拜祭一下先祖。”

细雨从黑瓦缝隙以及屋檐的漏洞里射进来,坠落在低洼不平的地板上形成了一滩滩小水坑,横梁上屋檐下的蜘蛛网被雨水潮化没有了粘性,悬在梁上被穿墙而过的风吹得左右晃荡,院落里杂草显然被人摧残过,踩踏的脚印足迹斑斑,地上躺着几滴被雨水稀释的血滴,带刺的藤蔓上挂着几块碎步。

这不是张伯的布料吗?难道?糊涂啊!冰露寒草属极阴仙草,乃南极冰露籽孕育,吸月圆阴气,纳月缺衰气蕴养,且随时令更迭而幻变,恰逢梅雨季节,冰露寒草定受望帝的化身杜鹃鸟感召,变得抑郁暴躁,倘若强硬采摘,凡人定会遭其反噬,而修真之人也会被寒气偷袭,难怪张伯出来会那般狼狈,原来如此。

杨剑雄明所以然后,心里涌现了浓郁的愧疚,张伯定是想用冰露寒草的极寒之气稳住自己的心脉,以防解除封印时魑魅魍魉借机侵袭自己的魂魄,导致走火入魔,如此良苦用心忠心护主,杨剑雄感觉自己欠这老家奴实在太多太多了,在他心里,张伯的深情厚谊岂是只言片语所能道尽,这已经不止步于主仆情深,而是亲情,就算血浓于水,也不过此。

“哪个缺德的人类,斗胆闯入我的领地,趁我打盹,竟抢走小爷看守的冰露寒草。”一只鱼盘大小,体长圆肥,全身密被黄褐色短小软毛的虫灵从地下冒出来,晃着两只开掘足嚣张地骂了一句,见杨剑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怒道:“看你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的,没想到是宵小之徒,行鸡鸣狗盗之术,也不嫌羞你先人。”

“我先人没告诉你先人吗?拉拉蛄!”杨剑雄不怒反笑,反问了一句,这小家伙没大没小的,在自己祖先庙里贱骂自己,俨然把白云观当作它的地盘了,这越俎代庖反客为主的行径亏它做得出来,也不嫌害臊,还在一边若有其事的兴师问罪。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拉拉蛄勃起背上的单刺,前胸的圈形背板卵处的暗红色心形凹陷斑闪着幽幽的寒光,前后网翅微微的颤动着,它随时准备着将眼前这个凡人击杀。先祖被古帝贬到白云观看守冰露寒草,一晃就是三千年,传到它已是第五代,在这荒山野岭,破庙残宇,形同隐姓埋名,十界除名,却没想到眼前的凡人开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能清楚知道族谱的除了冥虚,就是古冥,而冥虚界早在一千年前被古冥血洗了。如此一来,它岂能不紧张,不防备。

“别试图用冰魄寒柱冰冻我,耕狗没告诉你冥虚界的事吗?”杨剑雄不答反问道,冰魄寒柱尽管能将人冷凝成冰,气血凝滞而亡,可对他构不成威胁,他自有化解之法。但这并不表示蝼蛄老祖耕狗所传的《冰魄寒柱术》不厉害,而是相当厉害,只要被冰魄寒柱击中,若没有破解之法,再强大的血海都会被冰魄寒柱速冻,血气衰竭而亡,而古冥的亡魄更是不在话下。

“你怎么知道我曾祖父的名字的?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把冰露寒草还给我。”拉拉蛄已经按捺不住了,连自己曾祖父都清楚,这说明了什么?他已经将杨剑雄和古冥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古冥的人到古帝的白云观干什么?窃取冰露寒草动机何在?定是心怀不轨,有所图谋。而蝼蛄族训要后代寸步不离地看守冰露寒草,切不能落古冥之手,今天疏忽,给了敌人有可趁之际,怪自己粗心大意玩忽职守,若不是发现及时,险些酿成大祸,所以无论如何,它都必须把冰露寒草抢回来。

“干什么?你觉得我到这里能干什么?”杨剑雄依旧慢条斯理带点玩味地反问道,他不急于表明自己的身份,蝼蛄一族穴居在冰露寒草的极寒之气下千年,没少吞吸这极寒之气,就算没能将其炼化,也必受其感染,冰魄寒柱的威力定然有所突破,否则白白糟蹋了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也枉费了当年古帝的良苦用心。

“留你不得。”拉拉蛄动了杀机,眼前这个凡人知道了太多了,它认为击杀对方是最稳妥的,因为只有不再开口的死人才不会泄密,倘若对方真和古冥有所瓜葛,它夺回冰露寒草后打算迁徙别地,躲开古冥的眼线和追杀,总之,绝不能让冰露寒草落入古冥手中。

拉拉蛄扇动前后网翅,背上黄褐色短小软毛随风纷飞,似无数只软骨小虫在空中蠕动前进,幻化成各类图形在杨剑雄跟前缭绕,蚊子似地发出“嗡嗡“声响。它很有信心能将对方迷倒,这一招在曾祖父的手中已经出神入化,鲜有对手了,更何况自己又在软毛上施了迷魂晕魄香,幻化上也融入了兵帝的迷魂阵,区区一个凡人有何能耐破解?

当然,这只是开始,它将极寒之气从纺锤体的腹部涌出汇聚在背部的单刺中,蓄势待发,欲将对手一击毙命。闪着幽幽寒气的暗红色心形凹陷斑也逐渐膨胀,似有什么东西弹出。

杨剑雄顿时陷在了拉拉蛄软毛所幻化的迷魂阵中,他感觉自己在横七竖八相互交错的胡同古巷中行走,倘若不开天目的话根本寻不到准确的出口,就算深谙迷魂阵术的人一时半会也走不出来,在里面很容易迷失方向,步入死胡同,寻不到出路,回到原路。杨剑雄不由想起一首民谣:进了迷魂阵,状元也难认,东南西北中,到处是胡同,好像把磨推,老路转到黑。

有天目指导,区区一个迷魂阵岂能难道,尽管天目只在地居天慧眼境界,可却能洞悉万物,不受遮蔽掩藏或通透显露所限制,迷魂阵难逃法眼,在慧眼之下也只有遁形的份了,所以杨剑雄轻而易举的寻到了路口,当然为了避免引起对方地怀疑,他还是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地在迷魂阵里遛了一圈后,才慢悠悠地晃到出口,摆出一副舟车劳顿的疲惫相,以及流露着困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途中忽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之情。

“你竟然能逃出我的迷魂阵,但未必逃得过我的冰魄寒柱,受死吧!”拉拉蛄没想到眼前这个凡人尽然能走出自己的迷魂阵,深感诧异,转念一想,这也不足为奇,迷魂阵本身就是人皇界的兵帝所创,所以这个凡人能破阵也情有可原。但是,冰魄寒柱,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完,单刺像炮筒似的将极寒之气发射出来,轰向杨剑雄,寒气袭来,杨剑雄还没来得打个哆嗦,就被冻成了冰雕,四肢僵硬,浑身不得动弹。

拉拉蛄的复眼闪着得意的神色,炫耀似地晃动着头顶的两根触须,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如果不出所料,冰魄寒柱就足够将对方轰杀,但为防夜长梦多,它一时半刻都不想耽误,所以,在下一秒,暗红色心形凹陷斑里雾化出气液两态共存的心形气液弹向冻成冰雕的杨剑雄轰炸而去,它相信,这一击必定让对方一命呜呼,化为一滩血水。

可它这一招刚打出就后悔了。糊涂啊!冰露寒草还没有讨回来,自己就把他轰杀了,那不是白白让冰露寒草陪葬了?这下自己闯下弥天大祸了,看来也只能以死谢冥虚了。

就在拉拉蛄暗自叫苦,后悔不迭的时候,杨剑雄也是心如急焚忐忑不安,面对对方出其不意的一招,他顿时方寸大乱失了阵脚,没想到拉拉蛄将极寒之气炼化成了气液两态共存的心形气液弹,这该如何是好?它是没辜负冥虚古帝的良苦用心,可是自己却成了试验的牺牲品,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难道自己在劫难逃?难逃小白鼠的下场。无奈自己被困在冰魄寒柱中,想呼救都难。

命悬一线间,杨剑雄背上的龙泉太极鸳鸯剑不安且剧烈地振动起来,杨剑雄顿喜,真是一振惊醒梦中人啊!他迅速念起阴阳御剑诀,鸳鸯剑在召唤下从剑鞘中凌烈迅猛的弹出,冲出寒冰得阻扰,悬于半空,两股淡淡的黑白光芒相互缠绕相得益彰。

“灭。”杨剑雄默念一声,鸳鸯剑如苍鹰一般俯冲而下,将心形气液弹斩灭。

干才措手不及的突变,让拉拉蛄大惊失色,它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气脉不通,道基未筑的凡人尽然可以驾驭一把绝世好剑,这靠的是什么,难到是意念?而更让他震惊的是,眼前这个被它轻视的凡人竟然从冰魄寒柱中破茧而出,真是不可思议。

咔——咔——

伴随着碎裂声,冰雕就像乳化的蛋壳一点一点裂开,有像洋葱一样层层剥落,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有惊无险,算是虚惊一场,他吁了一口气,御鸳鸯剑回鞘。其实还称不上御剑,毕竟自己气脉未通,道基未筑,无法炼精化气,只能以意唤剑,但没想到光是以意唤剑都如此强悍,不知道以气御剑,以气化剑,以剑化气会如何霸道。这也是鸳鸯剑的超凡之处,只要它一认主,主人就可以用意念操纵它。

难怪竹简上会有这么一段话:墨羽锻炼凡几年,铸得仙剑名龙泉。龙泉黑白喻阴阳,墨羽咨嗟叹奇绝。

连一代仙帝都赞不绝口,可见龙泉太极鸳鸯剑非同凡响,其实凡品可以相提并论!

“怎么?想开溜?”杨剑雄拾起地上的带缺的陶碗眼疾手快地扣在了拉拉蛄的身上,拉拉蛄“啊”的惨叫一声,打回了原形。

“打不过就开溜,没耕狗的半点血性,也不怕羞你先人。”杨剑雄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家伙不仅脑子比耕狗战将好使,连逃跑都比耕狗精明。

“不许辱没我曾祖,有种把我放出来再打。”在拉拉蛄,耕狗战将乃是他们蝼蛄族的骄傲,是神一样的存在,正是有了耕狗战将,他们蝼蛄族才能在虫灵界成为一世传奇。每次茶余饭后闲聊,耕狗战将无疑是他最大的谈资。

“还是得了点耕狗的遗传,难道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破解冰魄寒柱的吗?就不好奇我如何知道这带缺的陶碗能罩住你的真身吗?”杨剑雄引导性地提醒道,临末又补了一句:“这陶碗的来头你应该清楚吧!你应该不想被撕掉双翼,油炸吧!”

“你,你难道是冥虚仁帝的后人?难道你就是耕狗老祖要我等待的人?”拉拉蛄经杨剑雄一提醒,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大惊失色又迫不及待的求证道。

“你说呢?除了冥虚古帝后人和黑蒲老祖之外,还有谁知道滞气固血化解冰魄寒柱的秘密吗?何况也只有冥虚古帝的后人的血才能凝固吧!”杨剑雄淡淡的平静解释着,喜怒不形于色。

那就没错了,冥虚古帝年少时斩杀了腾格里天漠斩获了一条成精的沙蛇,并将其血饮之,炼成了特殊的血液,能够在意识地控制下瞬间凝固。

“以你真命发誓,此生为我所用,忠心不二。”杨剑雄一如既往的淡定。

拉拉蛄喜出望外,以真命发誓,可不是纯粹的追随,而是要传它蝼蛄界失传千年的“六知”,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当年自己的曾祖耕狗就是有幸得到冥虚古帝的点拨,才有虫灵族顶礼膜拜的资本。

而所谓的点拨就是:六知。天大的好事,岂有拒绝的道理,拉拉蛄照做不误。

“知亦不知,不知亦知。知若不知,不知若知,有何可知!此乃第一解,你好好参悟,莫打扰我拜祭古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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