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头想了想，“初一的时候，有一个老师奖励我一支雪糕，我已经忘了那雪糕的味道，却记得那时的喜悦，其实我不是个乖孩子，我经常和男生打架，但那个老师却没有骂我，只是给了我一支雪糕，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穿得是不知道谁给的衣服，虽然不破烂，但那是迷彩服，我那时候经常几天不洗脸，那个老师告诉我学着像寻常的女孩子，告诉我不求倾国倾城，但要有气质，我那时候就想像她一样有气质，长发披肩，声音温柔，笑容浅浅而甜美，还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她笑笑：“可是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但我很感谢遇到那样的一个老师”
我也随她点点头。
她又说：“还有很多估计你不想听”
她说：“我以前养过狗，那是一只很普通的土狗，我一向没什么朋友，大家都说我性格孤僻，但那只狗，算是我数的过来的朋友了吧”她眼神含笑，竟含着浓浓的温柔“那只土狗，也没有名字，我就喊她狗狗。每次见到我，它都会远远的跑过来，每次我出去上学，它就送我去村口，有时候它送我去学校自己再回村里”
确实很通人性的狗，她继续说：“那只狗很好很好，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卧在我旁边，一会儿抬头看一下我，它有时候会往我怀里蹭，哄我开心”她说着眼里竟含着泪花。
“一只狗的寿命有多长？十年吧，我不记得她陪了我多久，每次寒暑假，我去田里干活，它就在我自行车旁边给我看着车，我换了两个自行车，它一直帮我看着车子，我一直以为它会一直陪着我”
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原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最后的那段时间，我再见不到它，我买了火腿给它吃，它远远的摇了摇尾巴就跑开了”
她声音开始哽咽“村里的老人说，好狗是不会死在主人家的，认为那不吉利，可是我怎么会嫌弃它呢？我那会儿读大学，回家的次数很少，数起来，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是，最后的那段时间，我只见过它一面”
我忙安慰她，我抱着她“说好了提开心的，不提不开心的事情了”
她说：“不，这是我开心的事情，有狗狗陪着的那段时间，很开心，很开心，它不会嫌弃我脏兮兮的，它不会嫌弃我脾气差，它会以它独特的方式安慰我，它那么关心我，只有它那么的关心我，每次我想发脾气的时候，我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就只想抱着它，虽然我抱着它的时候，它总会趁机舔我，它是我坏脾气的克星吧？”她笑笑，眼神温柔，很温柔的眼神，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诶！真是人还不如狗呢！
我说：“顾如洛，我以为你喜欢猫”她想了想：“我没养过猫，不知道猫是怎样的”
我说：“你养过什么？”“猪，鸡，狗，羊，骡子”
“羊应该很可爱的吧，白白的，脾气很温顺”“哪里温顺了？哪里可爱了？羊粪很臭的好不啦？羊其实很臭脾气的，那个犄角撞人一下很疼的！”
“那骡子是怎样的？”“骡子的眼睛大大的，眼睫毛长长的，很好看，很迷人，只是骡子也是个臭脾气，没事就嚎几嗓子，你想想，老虎都曾经被它的嗓子给吓跑过！”
说着这些玩笑话的顾如洛真好，虽然她没在笑，但至少感觉她有些活力，只是，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活力不久后就是终结。
第二次来看顾如洛的时候，顾如洛在接电话，她一会儿说“可以”一会儿说“不行”我彻底摸不着头脑，我问顾如洛在忙什么，她说在忙她小说签约的事情。
其实我很好奇她怎么现在还忙这些俗事，若是我，我应该会想见见自己想见的人吧，比如自己的爱人，自己牵挂的人，自己的家人。
我说：“顾如洛，叔叔阿姨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吗？”
她摇头，“知道又能如何呢？还不如就那样吧”
我试着说服她“可是他们会关心你，担心你啊！不提阿姨，叔叔肯定想你的呀！”
顾如洛回头看我，“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就是在为我爸打算，这些钱没多少，但是聊胜于无，即使我死了，我爸的生活我还不至于担心”
我没想这么说，我抱着她，“顾如洛，不要总把死挂嘴上”我去吻她，她回应我，她的嘴巴依旧小巧，依旧让人留恋。
我将她抱到床上，她双手勾着我的脖子，她说：“苏瑞，你恨我吗？”
其实我还是不信她会害我，或者说她想毒死我，我摇了摇头，顾如洛松开我的脖子，换了个姿势，躺在我怀里，她用手牵我的手，骨瘦如柴的手，她说：“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尽管”她说了一半却又吐出血来，其实，我真的又吓到了。
她拿起最近的一件衣服去擦血迹，只是新买的被子又是斑斑的血迹。
她说她累了，想休息了。
我确实被吓到了，我离开的时候她正拿起电脑，看样子要写小说了。
第三次见顾如洛的时候，是个雨天，我去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关门，她打嗝打得厉害，又缩成一团，抱着电暖袋，我给她带了红糖水，她依旧拿起红糖水不知温度的喝着。
她的被子又换了一张新的，我说：“顾如洛，明天周六，有什么安排没有？”
她说：“我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安排？”这样颓废让我很郁闷。
我说：“顾如洛，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下雨的天气空气很好的”
她却说：“苏瑞，你猜我这个月底能不能死了？这样我就不用管下个月的房租了”
她说：“你说我若是死在这屋子，房东会不会很难把屋子租出去？”
她说：“你说哪里是个好的去处呢？”
顾如洛决定去住院，这样也好，至少比在阴面的屋子要好。而且有护士可以照顾她，我也只是下班后才能来看看她。
次日我陪她去医院，她确实已经看起来很油尽灯枯了，医生建议她不要浪费钱了，她笑笑，尽管她唇色发青，她笑起来依旧很美，她说：“我来签个器官捐赠书吧”这种事情医院求之不得吧，果然医生迅速的找到捐赠书给她签。
我本来以为她签好后就会回去，她却说想去看看中医，我不知道她现在看中医还有什么用，不过她想去就去呗。
她说：“医生，我想知道附子吃多少没事”医生略带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说：“你是自己入药还是食物里加？”她说“食物”医生说：“那问题不会太大，一个月二两内都没事”
顾如洛谢过了医生，在回来的路上，顾如洛说：“苏瑞，你听到了，你没事，我附子加的没那么多，我的病不是因为食物，你的身子没有问题”
其实，我总感觉顾如洛对药理是知道一些的，算半个医生，但医生让自己生这么严重的病，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顾如洛说：“你想知道原因？你确定你要听？”
该不会又和那个男人有关吧？我还真不想听，顾如洛看我沉默，便没开口，等我送她到家的时候她说：“苏瑞，我原本是身体不好的，却没这么差，我现在这样，就是自己作死吧”
她说了这么一句却再没说话，我带她去吃饭，她也努力的去吃肉，她说：“苏瑞，你还想瘦吗？”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是准备继续给我下药吗？其实我不敢吃她做的饭了。
她见我沉默，就拿出手机开始看视频，尽管手机在我对面，但我想一定又是哪些半死不活哭哭啼啼的视频。她看这些可真不好。
我说：“顾如洛，别看这些了，你也辞职了，不如跟我去江苏吧，去玩玩也好，就当散心”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在浙江我认识的人并不多，回江苏会好些，至少有说话的人，她居然说“好”
我和公司提了辞职，工作交接需要一个月左右，那段时间我特别忙，下班后我去看她，她也是在忙着写小说，我去了她那里也是倒头就睡，倒是没怎么陪她说话。
那是在快离开公司的时候，顾如洛说：“快平安夜了，苏瑞，送我个礼物吧”我又想起她说我不曾买什么给她，我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我去南京，像那天一样，你再追我一次吧”
那天的她气色很好，人也很精神，不知道是化妆还是什么缘故，尽管是12月底的天气，她却只穿了一件蓝色的风衣，风衣开衫敞着，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依然是黑色的打底裤和美美的高跟鞋。
她只让我看见她的身影那么一下下，就已经坐上了开往高铁站的大巴，几乎一个小时一班，我又坐着出租车，我看到她小巧的侧脸，我看她在玩手机，我想是不是在跟读者聊天，依然是我先到了高铁站，她正在检票处低头找身份证和高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