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被吓了一跳,连忙答道:“回娘娘,小皇子已经用过晚膳安寝了。就在刚才,他还特意跑来向娘娘您请安呢!”

皇后回头看着方圆,问道:“你是如何回答他的?”

“奴婢告诉小皇子娘娘已经歇下了,小皇子便离开了,只是在走前问了问娘娘平日里起身的时辰,说是明日要一早起来向娘娘请安呢!”方圆答道。

皇后听完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墨儿这孩子也算是懂事了,只是他这倔强的性子终究是个把柄,还需磨一磨!”

方圆见皇后这样说,便说道:“娘娘所言极是,今日,若不是咱们宫中的内侍和宫女跟着,只怕小皇子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呢!”

“怎么了?墨儿他是不是又冲动了?”皇后正欲挽起长发,听到方圆的话便停了下来,问道。

方圆上前一边为皇后挽起长发,一边说道:“今日娘娘说叫人带着小皇子熟悉一下咱们宫里,却不成想在花园后门恰巧遇见了刘美人,小皇子一见了刘美人便像是见了仇人一般,一个箭步竟要冲上去,内侍们一见事情不好,连忙伸手阻拦他,半拖半拽的将他带到亭子之中,这才没被刘美人发现。现下那几命内侍正跪在殿外请罪呢!”

皇后皱着眉头迈进浴池,说道:“墨儿刚刚失去了母妃,见到那个狐媚子自然会冲动,出去告诉那几个内侍,他们今日做的对,赏他们一人一个金裸子,下去休息吧!”

“是!”方圆看着身边的一个宫女,她立刻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皇后舒舒服服的靠在了浴池边上,方圆给她按摩,而其他宫女则上前为她擦拭身体,沐浴之后,皇后身着寝衣回到了内室。

“你们都下去吧!夏荷,今日不必守夜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方圆拿起托盘之上的棉帕子,说道。

众宫女都退下了,方圆开始一下又一下的为皇后绞干头发。皇后闭着眼睛,半晌又睁开,说道:“方圆,刘美人平日里最不喜欢来本宫的宫里了,今日为何出现在本宫的后门?”

方圆一愣,她手中的动作一顿,只听到皇后继续说道:“自从她进宫以来,陛下对她可谓是寸步不离,那么当时陛下在场吗?”

方圆想了想,答道:“应该不在场,否则那些内侍们又怎会那么容易的拉住小皇子呢?”

皇后的嘴角轻扬,这话说的不错,夏云墨对于皇帝的恨意远比刘美人的多,只是皇帝不在刘美人身边,这刘美人莫不是傻了,独自一人也敢来她的宫中吗?

“恐怕今日陛下来过了吧?”皇后说道。

怎么可能?这是方圆立刻的想法。只是她马上明白了过来,皇后的意思是皇帝应该是偷偷过来了。但是,皇帝并不是来看皇后的,恐怕是那个小公主吧!“娘娘,我们是不是…”

皇后挥挥手,说道:“既然都心知肚明的,又何必揭穿这一切呢?陛下今日宿在哪里?”

“回娘娘,是刘美人那里。”方圆看着皇后的脸色答道。

皇后拉了拉身边的被子,说道:“去将雨霏宫的守卫都撤掉吧!告诉他们,明日便是杨妃下葬的时候了,今夜他们就不必太认真了。”说着便拢了拢半干的头发。

方圆看着皇后平静的面色,问道:“娘娘,这是何意?”

“明日便是下葬之时,陛下今夜应是去见她一面了吧!”皇后说完便躺在了床上,合上了眼睛,轻声说道:“芩蔷太倔强了,至死也不愿服软,陛下放不下却又抹不开面子,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了。”

是夜,当侍卫们都已经睡熟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悄的闪进了雨霏宫的正殿,那里,是贵妃岑蔷的遗体安放的地方。

棺椁被慢慢推开,岑蔷就像熟睡了一般躺在那里,只是脸上少了一些血色,黑影擎着烛台靠近了棺椁,露出了他的真面目——那个人正是皇帝。

只见皇帝的双手慢慢抚上了岑蔷苍白的脸颊,触碰到的只是冰凉的皮肤,岑蔷再也不会有突然睁开眼睛,拉住他的手微笑,现在只剩下一具尸体躺在那里。皇帝温热的泪水打在了岑蔷的脸上,顺着她光滑的皮肤滑落,沾湿了乌黑的秀发。

“蔷儿,你为何至死都不肯原谅我?”皇帝此时已经抛弃了他尊贵的自称,毫无威严的哭泣着,就像是一个平常百姓失去了他的心上人一般。

皇帝悔恨不已,他一把抱起岑蔷,一个飞身冲出了大殿,向御花园的方向快速跑去。

夜里的御花园僻静又美丽,在一个禁入的院落前,皇帝停下了脚步,他用脚用力踹开那扇大门,里面露出了满地的夜来香,黄色的夜来香铺满地面,就像是一个金黄色的地毯,清香扑鼻,萤火虫在花丛之中飞舞,美丽得无法形容,只是处处都充满着诡异。

皇帝抱着岑蔷的尸体径直的冲进夜来香花丛之中,却见夜来香花丛自从分开,留出了一条崎岖的小路。穿过了夜来香花丛,出现的便是一座茅草屋,回头看时,那茂密的夜来香花丛早已不见。

茅草房中走出了一位白发老人,看到皇帝的到来没有半点诧异,他上前看了看岑蔷,说了声:“进来吧!”便首先走进了房间。

皇帝紧跟着老人走进破旧的茅草屋,将岑蔷放在了床上,在床边坐下。

老人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岑蔷,皇帝看着老人,也是不敢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屋内安静得像无人一般,只听到外面有轻微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皇帝此时的脸上已满是泪水,而老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眼睛不曾离开岑蔷半分。

半晌之后,门外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老人这才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当年你说爱蔷儿,老夫便叫你带走了蔷儿;你说老夫的身份会影响到蔷儿,老夫便立誓不再见蔷儿一面;之后,你又说老夫在宫外被人发现很是危险,要以你一己私利将老夫软禁在这高墙之中,老夫亦是应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老夫每日为你观测天象,出谋划策,与蔷儿只是一墙之隔却也不能相见,本想着蔷儿只要在外面生活得好,老夫做这些都是值得的,即使她心中痛恨老夫也无妨。如今她的尸体竟然就这般出现在老夫面前,皇帝,你叫老夫该如何是好?”

皇帝扭头不说话,老人继续说道:“怎么?皇帝是没有什么解释的吗?难道蔷儿的死全都是她咎由自取吗?”

“朕…我对不起蔷儿,我亦是懊悔…”皇帝说道。

“不必再说了!”老人打断了皇帝的话,继续说道:“你今日带着蔷儿来见老夫到底所为何事?”

皇帝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想请您保留蔷儿的尸身。”

“不用你请,老夫也会保留蔷儿的尸身。你走吧!老夫不想再见到你!自今日起,老夫会变幻这屋外的阵法,你就不要在想进来了!”老人厉声说道。

“可是…”皇帝还要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口。

坐在一旁的老人悠悠的说道:“皇帝,你是真心爱蔷儿吗?你仔细想想吧!你不就是怕你那弟弟娶到了蔷儿会威胁你的地位吗?老夫实话告诉你,你那弟弟原本就没有觊觎你那皇位的心,只是你自以为是,对他百般算计,但他为了蔷儿全都忍下了,现在蔷儿没有了,你就等着自食恶果吧!”说完,老人再也不看皇帝。

皇帝自知心虚,对于老人的指责没有任何分辨的话语。他知道老人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待皇帝离开之后,老人颤巍巍的走向岑蔷,拉着岑蔷的手自言自语道:“蔷儿,爹爹后悔了,为何当初没有阻挡你和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离开?让你落得现在这般下场!如今这个男人竟然连一个解释都不给爹爹,爹爹就是死,也绝不能放过他啊!”说罢,浑浊的眼泪滑落,老人继续说道:“蔷儿,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宫里?爹爹这就带你离开,咱们去见娘亲好不好?”说着,老人走出茅草房。

这一夜,御花园之中发生了十分奇怪的事情,所有萤火虫聚集在御花园之中的一出禁园,直到天亮之前才全部散去。

听说这件异事之后,皇帝连鞋都顾不得穿就跑出了门,宫女内侍门追赶着,这才让皇帝穿上了鞋。走到禁园门口,皇帝命人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地上随处可见爬动的毒蛇。

皇帝正欲向前奔去,却被侍卫拦住。皇帝此时才明白,老人说的并非气话,他是当真要皇帝再也不许见岑蔷。

“你们,给朕进去看看!”皇帝指着竹林深处,对侍卫们大声说道。

侍卫们看了看竹林之中的毒蛇,心中有些发怵,但是皇命不可违,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咒骂着皇帝。

“慢着!”皇帝身边的宦官说道,只见他转身对着皇帝跪下,说道:“陛下,这处园子里面毒蛇太多,侍卫们就这般贸然进去,只怕会有危险。陛下心善,自然不会让他们白白送死的!”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宦官,眼睛几乎变成了血红色,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说道:“哦?既然你心疼他们,你便替他们去看看吧!”说着,皇帝拎起跪在地上的宦官,将他扔进竹林之中。

周围的宫女内侍都捂住眼睛不敢看,那宦官也被吓傻了,竟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任由皇帝将他丢进了竹林。毒蛇们发现了入侵者,全部爬向了宦官,宦官尖叫着,挣扎着,却都无济于事,半晌之后,他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此时,皇后才赶到御花园,看到那宦官的骨架,着实一惊,她伸手去拉皇帝,安慰道:“什么事情将陛下气成这个样子?”

皇帝回头看着皇后,因愤怒而变红的眼睛吓得皇后退后一步。只见皇帝说道:“皇后也要为那个宦官求情吗?”皇帝的语气十分可怕,大有皇后若为之求情便与那人一样后果的架势。

而皇后却轻笑,悠悠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为皇后担忧,却见皇帝立刻变得有气无力,目光呆滞,行尸走肉般的往自己的寝殿走去。身边伺候的宫女内侍见状,连忙对皇后行礼,快步跟上。

皇后目送着皇帝离开,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惋惜的看了那骨架一眼,吩咐道:“那宦官的家属好生安慰着,他也是个冤屈的,便说是为了保护陛下吧!”她转身又对侍卫们说道:“今日你们也吓坏了,方圆,去给他们备桌酒菜压压惊,只是有一句本宫还是要嘱咐祝福你们,今日的事情…”

侍卫们连忙说道:“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竹林,说道:“自今日起,这园子便设为禁地,如有人违反禁令,就地处死!”说罢,转身离开。

等到皇后走远,侍卫们才相继散去,这件事也被掩盖了过去,自此以后,这个院子被人们传成了一个有鬼的地方,那一晚出现的奇异事件也被另外一件事情给掩盖了过去,因为——贵妃娘娘的遗体不翼而飞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坤宁宫的时候,夏云墨放下手中的书本便向雨霏宫跑去。他一路上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内侍和宫女们虽然跟着他,却也没有他跑得快。

夏云墨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雨霏宫,却在门口见到了皇后。

皇后见到夏云墨有些吃惊,她紧紧地拉住夏云墨的手,对跟在夏云墨后面的宫女们苛责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小皇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宫女和内侍们连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后的话。其中一个胆子稍稍大些的内侍上前一步,答道:“回娘娘话,今日清晨娘娘出宫之后,小皇子便一直呆在书房内看书。刘美人身边的宫女佩儿来了,说是有事情禀报娘娘,奴才们见她不安好心,便挡着她,不让她进来,却不成想她居然大叫起来,造谣说是贵妃娘娘的遗体不见了。小皇子闻言便跑了出来,奴才连忙唤人来扣下了佩儿,便跟着小皇子跑了出来。”

皇后看了看上前的内侍,只见他浓眉大眼,十分机灵,听着他说话也是十分顺溜,有理有据,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侍低着头答道:“奴才小庆子,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点头,说道:“你甚是细心,今后你便跟着小皇子,做他的贴身内侍吧!”

“是,谢皇后娘娘!”小庆子连忙磕头谢恩。

皇后将目光移到夏云墨的脸上,她拿出手帕,一边为夏云墨擦眼泪一边说道:“那些个不安好心的人总是造谣,墨儿你怎能相信他们呢?若是今日你这不顾仪容的跑来被你父皇瞧见,只怕是又要责怪与你了!墨儿你好好想想,这里是皇宫,戒备森严,贵妃的遗体又怎会没了呢?随母后进去吧!棺椁已经钉上了,我们一起去送母妃最后一程好不好?”

夏云墨一路跑来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心中更是委屈至极。听到皇后的安慰,这才定下心,任由皇后为他擦干眼泪,跟着皇后走进了雨霏宫。

此时,一系列的流程已经结束,十六个人抬起棺椁向宫门外走去。

夏云墨的眼睛一直跟着那移动的棺椁,直到它消失在宫门外,这才收回目光。

“走吧!母后带你回去,我们去看看那个制造谣言的人怎么说!”皇后牵起夏云墨的小手,带着他向坤宁宫走去。

“去带那个小宫女进来。”皇后坐在榻上,说道。

立刻有人应声出去,而皇后却对坐在身边的夏云墨说道:“墨儿,若是一会儿母后逼供,这个场面就算是害怕你也要好好的看着,你亦要记住,在这个皇宫之中,若是你不强大,别人便会来欺负于你,明白吗?”

夏云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在这时候,佩儿已经被带了进来,她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哭泣。

皇后看着地上的这个人,平静的问道:“你就是佩儿?”

话一出,佩儿抖得更厉害了,她结结巴巴的答道:“奴婢…是佩儿。”

“那你来说说,是谁说贵妃娘娘的遗体不见了的?”皇后继续问道。

佩儿犹豫了一下,答道:“奴婢不能说。”

皇后笑了,她盯着跪在地上的佩儿,说道:“倒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好奴才!本宫倒是看错你了?方圆你来,既然佩儿不愿说,那便不说吧!”

听到皇后要放过她,佩儿连忙磕头准备谢恩,却听到皇后话锋一转,说道:“但今日的传言本宫不想叫别人知道,那就只好委屈你这个好奴才了!来人,去将佩儿的舌头剪了,手剁了,也省的本宫再担心了!”

话音落了,便马上有侍卫上前,准备架起佩儿。佩儿听完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磕头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说!”

皇后见她松了口,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停手。佩儿膝行到皇后的面前,说道:“娘娘饶命,是…是刘美人…刘美人指使奴婢做的!”

“一派胡言!”皇后厉声喝道:“刘美人又不是傻子,若是她指使你一眼便被看出来了!快快道来,到底是那个叫你这般做的?”

佩儿全身抖得像个筛子一样,她依旧颤抖说道:“是刘美人,确实是刘美人!”

皇后见问不出什么,便命人将佩儿带出去。在这个过程之中,佩儿一直大喊冤枉,却没有说出背后主谋到底是谁,皇后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今日之事恐怕早就传遍了后宫,那便一定要找出一个主谋,那也就只能让刘美人做替罪羊了!于是皇后写下了一道折子,叫人送去给皇帝。

半天的时间里,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将刘美人打入了冷宫。

众人皆感叹伴君如伴虎,想当初刘美人多么受宠,但如今也只是皇帝的一句话,便被打入了冷宫,此生命运已经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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