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传播最快的,莫过于流言。

只半天的时间,羽若与三王爷在荷塘聊天的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一大早,羽若便听到宁音从外面听来的传言。但万变不离其宗,大多是说皇后失德之类的。

“随他们说吧,解释也只会越抹越黑罢了。”羽若听后一笑了之。

梳妆好后,羽若来到前殿,人都已经到齐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四妃空缺,就连从一品夫人也没有,眼下位份最高的就是芸妃。此时她依旧像昨天一样做了一番精心的装扮,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向自己行礼。

“免礼。”

起身时,羽若清楚地看见芸妃眼中的得意。

早就猜到流言是谁传出去的,羽若并不打算和她计较,淡淡地看她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她身后的人。

一席淡粉的纱裙和略施薄粉的面容,显得十分清丽脱俗,清瘦的站在离羽若不远的地方。这就是北陵睿盛宠不断的紫昭仪。

“陛下的千秋节就要到了,各位姐妹准备一下吧。”其实就算她不说,那些女人也会争先恐后地准备吧。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深怕自己不会引起北陵睿的注意。

“是。”

“既然没事,就散了吧。”

邶国是中原的第一强国,每年的千秋节都会有各国使臣前来朝贡,自然不能失了大国的礼。

今年新帝登基,帝后大婚,自是比往年的更加隆重讲究。

刚回到后殿,便有宫人禀告说内务府和御膳房的清单已经送来了。

她们可以欢欢喜喜地去筹谋怎么吸引北陵睿,而自己还要看御膳房、内务府送来的食单和陈设物件的图样,先从中挑选出合适应景的,缩小范围,再呈去给北陵睿挑选。

厚厚的几本印花簿册,新帝登基,暂时摸不清他的喜好;再加上北陵睿本就行事乖张,只好多准备一些样式。

陈设物件的图案精致无比;御膳房送来的食单也是琳琅满目,道道都用料讲究,名字讨喜。还有一些瓜果的品种,拜访样式……

羽若一时也难决定,只是走马观花一般过完一边,便带上挑好的几本,换上一身素白罗裙,外罩一件浅墨色纱衣,摆驾勤政殿。

路上偶遇紫昭仪,说她自己给北陵睿煲了汤,准备给他送去,于是两人同路。

小鸟依人,又温柔体贴,北陵睿不宠她,反到奇怪了吧。羽若心想。

“参见皇后娘娘。”

路过御花园,正巧遇到来散步的薛忆芸。

“免礼。”

薛忆芸看了一眼羽若身边的彦紫柔,冷冷一笑:“姐姐又要去给陛下送东西吧?”

“对呀,上次陛下说好喝,所以我今天又做了一些。”

听了她的话,薛忆芸别有所指地看向羽若,“妹妹可要小心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便长扬而去。

紫昭仪是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在宫中也颇有资历。在羽若入宫前便一直盛宠不断,可见北陵睿对她是特别的。

羽若对她的话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继续和彦紫柔前往勤政殿。

在羽若眼里,紫昭仪是一个清丽脱俗的人,她喜欢穿素色的衣服,从不浓妆淡抹,只是略施黛粉罢了。宫里流行华丽繁复的发式和各式精巧的珠钗步摇,可她亦不喜欢跟风,似乎只喜欢样式简单的玉簪,长发总是简单的束在脑后,偶尔换几个发式,不过多是简单朴素的发髻。

她声音很轻,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笑起来也是清清浅浅的。这样的女子,是会让男人望而生怜的吧。

两人一路走,紫昭仪也试图找一些话题聊天,无非是夸赞的话,羽若只好不时地回应几句,脸上的笑就一直这么维持着,到最后都僵了。

终于到了勤政殿门口,有内监去通传,两人并排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等着。

没站多久,紫昭仪突然把拎在手中的食盒扔在地上,同时身子软软地向后到。

“皇后娘娘!你干什么?”她身边的宫婢大喊。

羽若站在她旁边,下意识地伸手扶她,却不想她一把抓住,身子随即倒在石阶上。

刚刚还一头雾水的羽若,在看到北陵睿一脸怒气从殿门走出来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你干什么!”从北陵睿刚刚的角度看,却是羽若推到了紫昭仪。二话不说地上前,大力推开羽若,将彦紫柔从地上扶起来,一脸怜爱,平日深邃冰冷的眼里满是温柔。

羽若冷笑,北陵睿,没想到你也是有感情的人。

“爱妃没事吧?”

“臣妾没事。”她一手扶额,满目含泪,一副娇弱的样子。

“呀,娘娘,你的手流血了!”一旁的婢女大叫。

北陵睿焦急地去看。果然,右手臂擦破好大一块皮,血从衣服里渗出来。

见北陵睿一脸不善地怒视自己,羽若也懒得解释,看他的样子就是不相信自己。于是淡淡地说:“我什么也没做。”

“皇后娘娘,你怎么能颠倒是非?明明是你突然将我家娘娘推到。”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心知羽若被陷害,宁音也是一肚子的气。

羽若冷冷一笑,直直地看着北陵睿说道:“我只是站在这里,是她自己摔倒,我才伸手扶她的。陛下信不信,是陛下的决定。”

“大胆,敢这样和朕说话。”北陵睿抬手就是一巴掌。宁音急忙去扶,却是慢了半步。

羽若从两级高的石阶上摔下去,却也不出声,依旧抬头与北陵睿对视。

不信么?随便你。

北陵睿看着她,暗紫的眸子里盈满泪水,却硬是不让它流出,嘴角依旧扬着一抹冷笑,苍白的容颜上满是倔强。

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烦躁:“别以为你是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要忘了你只是夏侯家送来的玩物!朕随时可以把你废掉!你就在这儿跪着,没朕的允许,不许起来!”

“臣妾恭送陛下。”说完,羽若拉好裙子,跪在地上。

北陵睿不看羽若,拉着彦紫柔的手安慰道:“爱妃的心意朕知道,没必要凡事都亲力亲为,身子又吃不消了吧。”

“只要陛下高兴,臣妾这点小伤没事。”她一脸笑容,羽若终于知道她有多虚伪,难怪刚才芸妃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陛下请留步。”

“你还有什么事?”北陵睿不耐烦地看着她。

“这是千秋节上要用的,其中较好的图样臣妾已经圈出来,请陛下挑选。”宁音递上一本簿册。

“看来你很闲啊。”说完,示意内监收下,自己扶着彦紫柔转身离开。

大红漆金的大门重重合上,只剩下跪在地上的羽若和不知所措的宁音,一片凄凉。

“小姐,你没事吧?”宁音见她满目含泪,以为是摔疼了。

羽若轻轻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满是寒光,却又飞快地掩饰好,换做以往的淡然。“你看,果然不是人人都能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

宁音听她这样的语气,轻声笑了出来,道:“小姐,这些都是那些女人的手段,你怎么能和她们相提并论呢?”

“对啊,我确实不能和她们相提并论。你看北陵睿对她们,再看看他对我。”羽若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小姐,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你回去拿把伞吧。”出宫前看天气凉爽,便也就偷懒没带伞,却不想这会儿就要下雨了。

“是。”宁音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急忙小跑着回宫。

北陵睿,若是我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不断堆积的云层越来越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压下来。一道闪电划过空中,随后便是一声惊雷。

羽若手扶上后腰,微微湿润的感觉从指间传来。抬手一看,指间已染上一些血色。

大婚当日被北陵睿打碎的碗碟割破的伤口,本就没好全,刚才又被小石子硌开了。

想起大婚当日,羽若不禁冷笑,每每只要遇上北陵睿,自己身上便会多上几道伤口。

……

宁音赶回凤鸣殿取伞,才刚出殿门,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顾不得自己撑伞,急忙朝勤政殿跑去。

路过御花园是,见一白色身影在雨中颇有情趣地赏花。

宁音本意是想不加以理会,好快些赶到羽若身边,却不想对方把自己叫住了。

“何事这么匆忙?”温润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

宁音心里一惊,没想到是三王爷。

“奴婢见过王爷。”宁音停下脚步恭敬行礼,心里却是十分着急。

“看你这般匆忙,连伞都顾不得撑,可是有什么急事?”北陵燚微微抬手,示意宁音起身。

“回王爷的话,皇后娘娘被陛下罚跪在勤政殿门口,奴婢赶着去给娘娘送伞,还望王爷恕罪。”宁音快速说完,希望北陵燚能快些让自己走。

“无碍,她是我认定的朋友,岂有不帮的道理,我与你一道去。”北陵燚说着,便同宁音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宁音见北陵燚步伐不急不缓,心下更是着急,便也顾不得礼数,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跑去。

刚到勤政殿,就见一个浅墨色的身影跪在汉白玉石阶上。

“小姐。”宁音跑过去,撑开伞,为羽若遮去头上的雨水。

“这么急干什么,连伞也不打。”羽若抬头看着宁音,微微皱眉。

“我担心小姐啊。”宁音一脸委屈地答道。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多虑了。”羽若朝她摆摆手,“你自己找个能避雨的地儿站在,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羽若不耐烦地把她推到屋檐下。

“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皇后还能这般善待下人。”身后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按照规矩,你应该称本宫为‘皇嫂’。”羽若听到他的调侃,故意端起了架子,板起脸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难道你在意这些礼仪?”北陵燚不怒反笑。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先说起的。”

见羽若还有心思开玩笑,北陵燚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还真是不让人占一点便宜,这样的性子,在宫中难免要收敛一下,免得吃亏。”

羽若冷笑:“别人若是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去找麻烦;如若有人一定要来,我自是不会手软。今日她让我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我定是会讨回来。”

“后宫本就是一步一个局,让你来这样的龙潭虎穴,也真是难为你了。我去向皇兄求情。

“不用。”提起北陵睿,羽若立刻冷冷地说道。

北陵燚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殿门前。内监见是三王爷来,连忙进殿通传。

“禀陛下,三王爷求见。”

“请他进来。”

“陛下,臣妾先告退了。”

“好,爱妃,朕今晚再来看你。”

袅袅娜娜走出去的彦紫柔,正好与北陵燚擦肩而过。

走到门外,就看见浑身湿透的羽若跪在那里,一向柔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却又马上恢复到了素日的柔笑。

羽若也抬头看着她,淡淡一笑。

彦紫柔,你我都是戴着面具在演戏。只不过,我比你戴得时间长,演技更精湛罢了。

……

殿内,北陵睿正在桌案前批阅奏折。

“参见皇兄。”北陵燚朝他抬手作辑。

“三弟何须多礼。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臣弟想请皇兄饶恕皇后。”北陵燚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北陵睿嘴角的笑意一僵。宫中关于皇后与三王爷的留言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不是毫不知情;但他深知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性,看似潇洒随意,却是不会轻易与宫中嫔妃交谈,他也只当那是羽若一个人的错。可如今看他的举动,谣言并非空穴来巢啊……

“皇后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地位欺压妃嫔,还对朕出言不逊,她那是咎由自取。”北陵睿的态度一下子恶劣起来,同羽若刚刚的样子一样。

“可她毕竟是后宫之主,万一有人乱嚼舌根,那帝后的关系做文章,就不好了。”

“既然是三弟求情,那朕就饶她着一次。”

“皇兄大度,臣弟先请告退。”

北陵睿点头默许,若有所思地看着北陵燚离开的背影。

他与北陵燚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自小便是形影不离,相互间也没有什么皇家之中的隔阂。在母后和父皇离世之时自己便许诺,会好好照顾弟弟。

夏侯羽若,这就是你的手段吗?挑拨他们兄弟间的关系……

北陵燚出来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起来吧,皇兄不生气了。”

“难道王爷就这般不问世事吗?”羽若在宁音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意。

“什么?”北陵燚疑惑地看着她,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今日宫中留言四起,都是说我与你之间的云云。现在你又像你皇兄求情,他就算不相信留言是真的,多少也会怀疑吧。”

跪的时间太长,腿已经没有知觉,刚刚站起来,就到了下去,若不是北陵燚及时拉她一把,只怕现在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那些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人无端造谣出来的,不必放在心上。”

“宫中留言威力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待我如朋友知己,我自会以诚相待,与我们的身份无关,但现在,还是先避嫌的好,以免把你卷进来。”羽若淡淡道,轻轻推开了他扶着自己的手。“能得知己如你,是羽若三生有幸。若是王爷依旧把我当做朋友,今后唤我阿羽便可。”

“呵呵,阿羽。”北陵燚轻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岂有再别扭的余地?你也唤我燚即可。我知你不喜被人指三道四,以后有事只需来找我便可,定竭尽所能。”

“那我先告辞了,再会。”

“再会。”

回到宫殿,宫人们都被羽若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两个宫婢跑过来把她扶进去,其他人则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和衣服,小厨房在第一时间内准备了姜汤送过来。

羽若腰间有伤,所以不敢在水中泡太久,只是等身体回温,便从水中出来。待上完药,更好衣,已是傍晚时分了。

见窗外雨已经停了,羽若便吩咐宁音准备一份点心出门。

宁音不解地看着她:“小姐,你要去哪儿啊?”

“寒香殿。”

“小姐,你要去看芸妃?!”

“嗯。”

“可是,她不是……”

“好了,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寒香殿里凤鸣殿有些路程,羽若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似是为了“回报”自己前几次的闭门不见,羽若在大厅内等了大半个时辰,薛忆芸才让宫人带羽若进到内殿。

“没想到妹妹还有力气到我这儿来坐坐啊。”薛忆芸轻抿一口杯中上好的雨前龙井,别有所指。

后宫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皇后罚跪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皇宫,薛忆芸自然也是听到了。

羽若不爱喝茶,只是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一边走,一边慢慢地开口:“我这次来,只是想和姐姐做一笔交易。”

“你想说什么?不要妄想拉拢我。”薛忆芸将头扭到一边。

“我可以帮姐姐实现,你一直想,却又不能够做到的事。譬如——扳到紫昭仪。”

“你什么意思?”薛忆芸放下手中的茶蛊。

羽若笑而不语,只是慢慢坐到她身旁的位置上。

“我可以帮姐姐扳倒彦紫柔,只需姐姐和我合作便可。如果事成,只需姐姐略尽薄力,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姐姐虽不可成为皇后,却也可以做着后宫之主。”

薛忆芸直视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紫色仿佛带有几丝蛊惑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同意。

“那你要让我帮你什么?”这么好的事,她不相信羽若真的会说到做到。

“既不违背道义,也不损人性命,更不会威胁到姐姐一根汗毛。”羽若故意卖关子,将手伸到她面前。

薛忆芸低头想了想,伸出手与她相握。

两只洁白纤细的手臂仿佛是同一人的,这便是结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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