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一人之力将池中热水蓄足是极为繁重的活儿,公子不准浪费我的劳作成果。”赵瑞己心境尽力平和放松地说,“公子就让瑞己伺候沐浴吧。”

赵瑞己将扶苏视作需要方方面面照顾的病人,她脱掉扶苏的衣物时心如止水,但两人的目光不期相遇后,彼此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赵瑞己的心境也如同被风拂动的水面,水波徐徐漾开,她的眼睑低垂覆下,少女纯情的青涩显露而出。

“我与我的夫人已相守十年,她嫁于我时刚过豆蒄年华,不过才芳龄十五,我长她四岁,那时将近弱冠便觉得自己已是七尺男儿,对待年幼的夫人有心持距……”扶苏浸于热雾迷漫的浴池内,他虚弱的音调里磁性声线清晰舒耳。

“有一次我从上林苑射猎而回带来一只身长六尺有余的大花獐,臣弟与宦侍们都欣然称赞,唯有夫人请求我将其放生,待人众散去,她竟大胆指责我心冷意残,她说带獐而回足可证明我射技了得,宫内不乏珍膳,花獐是活物,君子当以彰显仁心以仁德处人待物,花獐知痛识觉,并劝我不可再增其痛苦,应心恤而赦放于它,夫人的言行在往后的相处中愈显仁和勋智……”

赵瑞己想起与扶苏的首次相遇,他说过愿与子偕老,当时他忧愁感伤是因为夫人被病所缠令他触看雨景而感到人生阴晴不定无力回天。

赵瑞己将沐浴过后穿戴一新的扶苏扶出宫外晒晒阳光,扶苏病情的恶化状况一时有稳住的迹象,赵瑞己昨晚也食用了宦人送过来的膳食,可她并无大碍,但如果单单猜测只是早膳有问题不免枉断,个中蹊跷短时间内无法瞧破,需仔细探究。

远远传来一阵阵越来越走近的脚步声,接着不待他们多想,冬姬以及一群都戴着遮布的宦人女婢前来。

所有来人见到扶苏都一齐躬身行礼,冬姬行完礼主动往旁挪了两步,旁边的宦人与婢女也都挪了身,于是让出了一条让重点人物粉墨登场的小道。

一个穿蔚青大袍头戴遮布的人身后并列着同样穿蔚青大袍头戴遮布的人从冬姬他们身后鱼贯而出。

队伍仍在持续出场中,随之是搬来钟鼓器乐火急火燎而来的另一拨宦人,接着另一拨婢女赶来,再接着就是奏响器乐,在赵瑞己印象中古乐大都悠扬婉约,眼下没有预兆性急急而奏起的鼓钟弦乐扣击耳膜,高频高响,像是过节时突然响起的鞭炮声。

穿蔚青大袍的一路人群在高声喊着什么,其中隐隐能听出恶鬼速离之类怪力乱神的话,他们手执青剑翻身来去地挥舞,态度很是认真,令这故弄玄虚的一套让人不免信服。

扶苏在漫耳轰响的乐声里猛咳不止,只是咳声被远远覆盖,冬姬他们也就低头不当回事。

大概两个时辰,在所有人都快要被震出内伤的时候,一切喧嚣总算停了下来,过程之煎熬程度早令人感到度时如年。

“天方借道,器乐携鸣,邪不压正,恶鬼凶魂已在未时尽数散去。”穿青蔚大袍的人发出了道气横秋的结语。

于是冬姬他们如获大喜地连连称颂青袍道人们的技术含量并准备着速速离开,其实他们离扶苏的距离有一道长廊那么长,对生命的敬畏程度只高不低,若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般的使命,他们当然是想有多远滚开多远。

“不过此处金光稀薄,难免再有邪晦之气趁虚而入。”

“太和殿所住都是天子血脉,怎么会金光稀薄呢?”一个宦人从旁问道。

“金光正气属疏离消散之形态,凋兮凋兮啊……”

“太和殿内的公子除长公子外都已搬离,这可是金光消散的原因所在?”冬姬也毕恭毕敬地发问。

道士摇头晃脑又掐指一算,结论是正如冬姬所说。

“高人可有解局之法?”

那道人自然得说有,他说道,“将搬离的公子聚集于殿内,到时集齐金光再做法将金光置定于太和殿八方各位方能百邪不侵。”

方法一出,冬姬他们少不了一阵灰头土脸,到时还得再上一趟太和殿,这一来二去的不小心便可能得了传染,而且还得把众公子也拉下水,万一有死活不肯来的公子好赖歹赖地解气于下人身上,岂不又是一场未知的祸事。

冬姬表示会马上让近侍官禀示始皇,为了长公子的金贵身体着想,金光做法会尽快进行。

冬姬远远地盯看向赵瑞己并用眼神示意她有事要吩咐,赵瑞己便远远地冲她点了点头,好在两人眼力足,使远距离眼神沟通无障碍。

赵瑞己将扶苏掺扶回宫内便谨遵不误地走出整个太和殿,刚出太和殿没仔细瞧看,她还以为冬姬并没有在等着她,前方几十丈外石彻长拱桥一个背阳的角落伸起一只手,赵瑞己才瞧见了冬姬所在。

赵瑞己不得不小跑过去,冬姬此时还戴着遮口鼻的白布。

“冬姬姑娘有何吩咐?”

冬姬瞧着她一双婉秀美眸水灵有神,也就一眼看出她没有被染病的特征。

“你伺候了长公子两日,一点没被染上恶疾倒是难得,你好生伺候长公子便好,我也没什么需要吩咐你做的事,就是想问问在伺候长公子方面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明说。我冬姬也是婢女,也一心为主子效命,你在伺候长公子的时候有什么需要与不便只管与我细说,我都能一手作主给你安排。”冬姬说话的语气俨然成了好心大姐,这倒令赵瑞己感到生分。

“冬姬姑娘不用操心,瑞己并无感到有何不妥需要请示姑娘您。”

“长公子可有病情异常之时?”冬姬这一问令赵瑞己心下一惑,她敏感地认为她的这句问并非出于平常问候。

“前两个侍候长公子久点儿的小婢可都说发现了古怪之处。”冬姬睨着赵瑞己,令她有被人虎视眈眈之感。

“有何古怪之处,冬姬请明示好让瑞己留个心眼?”赵瑞己露出一副好奇求解的眼神,冬姬则调了调目光。

“既然你没有前两个小婢的多余心眼又何必要讨一个没趣,记住,你较之她们稍好已足。”冬姬再次睨视着她,“好生服侍着长公子也照顾好自个儿,日后还有重用你的地方。”

“诺。”赵瑞己点头应道,两人眼底皆有截然不同的神色。

目送过冬姬,她心中惴惴不安,冬姬的问话似在试探她什么,人肉药方也不可能因为恶鬼索命作为借口而下线,前面伺候过扶苏的婢女皆下场凄惨,她们都发现了所谓恶疾的异常之处,难道这才是真正令她们惨遭残害的原因?赵瑞己的脑海中浮现起制作精巧的膳食和珍稀名贵的九珍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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