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从未想过赵瑞己会对她如此温柔和重视,病之前的赵瑞己一不高兴就对她又打又骂,她常常躲进茅房内捂着口鼻掉眼泪,她做梦也不敢想象赵瑞己说她喜欢她,难道是天上的神仙显灵,将赵瑞己换了性子令她不再难过。

“赵气包,我来看你了,赵气包……”

屋外传来女子的叫唤声阻断了屋内两人的感情升温。

“瑞己姑娘,青季姑娘来看您……“桑枝连忙去屋外迎客。

“赵气包看来你已经想通了,你这一气可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可把我吓坏了,虽说你平日里对我也没个亲热好脸色,但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可是三天两头去祭神台为你杀鸡宰羊地祈病愈,你也别怪我话多,天大的事发生了,咱们也得镇定如山,想想良策才是重中之重,你看你就是光气着,还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好在我祈神时诚心感动了神明,才得以令你病愈完好,要是下次再……”叫青季的女子一进屋内就不停地说着话,她穿着一身素绿的上衣下裳,长发及腰梳着整齐秀气的发髻,面容亦长得不俗,说起话来随意洒脱,俨然一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

这令赵瑞己想起了阿诚,因此她看青季的眼神一点也不见外。

"瑞己姑娘,这是青季姑娘,打小就跟您在一起的,您应该不会忘了的吧?”桑枝小心的问话令青季当即停住了絮絮叨叨,她双眼睁大了些,诧异地走近赵瑞己并脸面十分贴近地看她,如果这个世界里已经发明了放大镜了的话,那么赵瑞己肯定青季会用上,她没想到在封建保守的古代也会有像她一样行为和说话随意的女子。

“赵气包,你看起来气色粉红粉红的跟朵香花一样,不像是还没好呀,你的身子到底是好没好的呀,还有桑枝问你的话是个什么意思的呀?”青季脸对脸冲着赵瑞己说话,疑惑之余还用手捏了捏赵瑞己的脸颊。

“倒是一病之后就面无三两肉的。”她喃喃道,赵瑞己则轻轻对她笑。

“你怎么笑了呀,平时我碰你一下你都老大不乐意的不讨喜,你这么身娇肉贵的居然会不怪我捏了你花容月貌的脸蛋?”青季诧异地看她,赵瑞己暗想自己大意了,不知要怎么来圆话,一时之间只能沉默相对。

“是哪个郎中给你医治的病呀,真神了啊,不仅治好了你的病,还把你的脾气也给治了,我想一定是东门头的燕大郎中。他年纪最老,医术也是没得比的呀。”没想到青季自个儿把话题又给转了。

青季很快脸面认真起来,像是想起什么,她问,“赵气包,我说了这么多话也不听你吭一声的,你不会成哑子了吧?”

赵瑞己面色一怔,桑枝也问她,“瑞己姑娘,您应该还记得青季姑娘吧?”

“这还要问第二次吗,肯定是认得的,就算她把自己忘了,把她爹给忘了把你给忘了也不可能忘了我的呀。”青季自信而笃定地看着赵瑞己。

“青季姑娘,您怎么知道我家瑞己姑娘连自己的身份和赵高大人都忘了?”

“连自己也能给忘了,真的假的呀?”青季听桑枝一说后颇为惊讶,她仔细地看着赵瑞己态度认真地问道,“赵气包,你记得我青季吗?”

赵瑞己看着两人都神情专注地盯着她,微微露出笑意,“不管我记不记得之前的事和我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或许上天想让我重活一次,做个与以往不同的赵瑞己吧。”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不禁惑动,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意,冥冥之中的命运转折吗。

“瑞己姑娘说得是,只要您病好了怎么都是好的。”桑枝从未在赵瑞己面前笑得如此轻松,青季看在眼里也觉得现在面前的赵瑞己与以前大不相同,感觉上可比以前讨人喜爱多了。

“本来你若说你连我青季也不记得了,我便立刻回到家中求我父亲托关系去请宫中御医来为你医治,这样听来我要是真让人把你医回去,不就是逆了天意了吗。”青季喃道。

赵瑞己对她笑容满溢地点了点头,“嗯嗯……”

青季显然有些不太适应现今的赵瑞己,实在是太有爱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知道赵瑞己忘了不少事情,便十分仗义地把自己重新向她介绍起来。

青季家是开布匹生意的,她爹和朝中的一些仕官有些来往,一来是生意上的运作来往,仕官中的家眷所用衣物布料大都是她家所出,并且青季的兄长是个少年方士,能炼得一些灵丹妙药,因此也少不了达官贵人来向他买,她家的店铺就在咸阳大街上。

“我哥说你命中犯水,与水德实为不入,就算是再想进宫也会犯忌伤身,想不到真被说中了,赵高大人一要你进宫你便大病不起。”

“你说我要进宫?”赵瑞己微皱了眉,她竟然忽略了真正的赵瑞己是秦朝奸臣赵高的养女,以赵高追权夺势的手段少不了想在咸阳宫里多些亲信,赵瑞己若能进宫得宠对他有极大的利益。

“你连这事儿也给忘了,这可是赵气包你的病因呀。”青季说道,“你就是因为要进宫而气出了病,你怎么连这个也忘了?”

听青季一说,赵瑞己心中也不禁为之前的赵瑞己感到同情,想必是不想进宫沦为权谋的牺牲品而气得大病一场,可见她是个立场坚决不肯妥协于束缚中的倔强女子。

结果却听青季接下来说道,“本来你是可以被礼聘进宫直接做后宫夫人的,不用像其他被选入宫的女子一样可能会缘悭始皇度日如年受到寂寞难以出头之苦,可没想到你这个礼聘进宫的名额被商华夫人给暗中拦下除名,这商华夫人是当朝参谋大臣蒙毅的表亲,颇受始皇的宠爱,蒙毅大人据说是看不惯你爹赵高大人,商华夫人又听说你容颜倾国倍出,免不了对你的将来有防恃之心,于是你不能被礼聘,气出了一身的病。”

赵瑞己听完汗颜不已,原来之前的赵瑞己是因为进宫受阻而气病的,想不到她竟一心想进宫。

“这样一来我便不用进宫了吧。”赵瑞己听到进宫不遂的事心中不禁感到侥幸。

“瑞己姑娘您放心,赵高大人一定有办法让您进宫的,我们赵高大人可是深受始皇信用,出行也要赵高大人专伺左右呢。”桑枝的一番话明显是为赵瑞己加油打气,赵瑞己听了只能苦笑,她想到她学过的历史中并没有说过赵高有女儿被送进宫,并且秦始皇身边有位叫做赵瑞己的妃子。但转念一想,历史对秦朝的介述并不全面,有很多事情都无从考究而不为现在人所知。

“瑞己,你自小就爱慕秦皇,想进宫当皇后,我哥既然已经预言你无法进宫,依我看,进宫没什么好的,跟一大群女子共伺一个夫君你就不觉得委屈吗,有权有势最多就是能吃好的穿好的,你看你现在也是不愁吃穿的呀,何不找个真心待你的人别去贪恋那一点不长久的温存……”一边的青季听了桑枝的话就对赵瑞己苦口婆心了起来,她想趁赵瑞己性情大变后对她洗洗脑整整心。

“我现在也觉得进宫有害无益,青季说得对。”赵瑞己对她微笑道,有这样一个莫逆之交令她觉得这个古代世界可爱多了。

“瑞己你现在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呀,你终于是被我点通了呀,看来是天意安排,令我的赵气包脱胎换骨了呀……”青季说着就拉起了赵瑞己的手说,“我哥说了,如果你真的是醒了过来,就令我将你带去给他瞧看一番,替你看看接下来的吉凶命测。”

赵瑞己有些料想不到,自己突然要被拉去算命,一旁的桑枝即刻拦说道,“可是……可是我们赵高大人不让瑞己姑娘与孙襄恭大哥来往……”

青季一听就皱起了眉有些不悦地说,“难道我哥还会伤害了瑞己不成,他虽然平日里对瑞己有些口无遮拦,但可都是从小伴到大的竹马之交,若不是格外看重赵气包,也不会非要为她测吉看凶,桑枝你该想想,是你家瑞己姑娘的命途重要还是你家赵高大人的一言之令重要。”

桑枝低头不语,赵瑞己不想扫青季的兴,“那就听我的,去拜访一下孙襄恭大哥,父亲那边日后我再作交代。”赵瑞己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她对这个古代世界以及赵瑞己的一切有太多的不了解,或许多见一些人多与古人说些话,她对接下来活在古代的日子会更有把握一些。

赵高的私宅在咸阳城大街后的一些七拐八弯的小巷中,附近住户十分稀落,赵宅里除了桑枝和赵瑞己外还有三个高大的门仆日夜看守,赵瑞己心想门仆们对她们的出出入入都看在眼里,到赵高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如数奉告,她不知赵高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父亲,他和以前的赵瑞己又是如何相处,是亲昵慈父还是热话少说的严父呢,现在的她要如何与他相处。

赵瑞己明明是和青季她们走在一起,却想着赵高,那样一个伟岸俊秀的人竟是一身骂名的千古逆臣。

青季带着赵瑞己和桑枝进了她家的后门,青季家的店铺离她家所住之处隔得不远,日间她爹和她娘都在店里张罗生意,而她哥孙襄恭听说时常都一门心思地在家炼药,是个技术宅。炼丹房在东边最大的一间房里,其实东边也就两间房,一间是孙襄恭的卧房,一间就是炼丹房了。

青季边走边叫道,“哥,快出来,瑞己来咱家了!”

炼丹房的房门随即被打开,一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男子神色略有些慵懒,他身长肩宽,见到赵瑞己他们亦显得不以为然,微微侧身地靠在门前,眉目略看向赵瑞己,唇边似浮起轻轻笑意,但若有若无。

孙襄恭轻微的表情被赵瑞己看在眼里,她感到眼前的男子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只是远远一站就让她感到一丝轻渺的妖里妖气。

“赵瑞己,没想到你竟死不了啊。”孙襄恭开口的第一句话竟语出惊人,令赵瑞己看他的眼神变得疑惑。

“哥,你说什么呢,难不成你还想瑞己……呸呸呸,我哥就这副德行。”青季看看赵瑞己,见她并没有生气,才想到病好后的赵瑞己已经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了。于是她便对孙襄恭说道,“瑞己现在已经记不得一些事了,性子也变了,你别再跟之前一样老爱欺负她。”

孙襄恭站定了身,眼中略有狐疑地看着赵瑞己并一步步朝她走去,桑枝自主地搀住赵瑞己的手,似在护着她随时往后退,孙襄恭停住时已近在咫尺,轻而易举地便能看清他脸上的笑,竟像是幽魂般带有些诡异的笑,好在他面貌清秀,如若正经起来,定是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喜见不已。

可惜性格一说多半是与生俱来,任你怎么希望和臆想,他还是那么不争气地不改不变。孙襄恭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自己的言行在别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伸出手指向赵瑞己额间一弹,力道虽是随意,但也能令她明显感到额间的疼痛,不过她并不以为然,依照孙襄恭和赵瑞己从小到大的竹马关系,或许这是他表达亲昵的方式。

“你看上去气色正常,看来真的无恙了。”孙襄恭高她半个多头,说话时吐气如兰倒是颇有动人之处,赵瑞己看他时眼中不免有所警惕,这明显令孙襄恭感到不喜欢,令她们意想不到的是,孙襄恭竟不分男女尊卑地用手指擭住赵瑞己凝脂般白晳的下颌并朝上抬,以使得赵瑞己的目光与他邪气的双眸对视。

“哥,你怎么能对瑞己这么无礼!”青季在一边气岔道。

而孙襄恭并不在意旁观人的心情,他问赵瑞己,“你忘了多少事,可还记得我?”而他微微隐晦的目光里分明在说,你不可能不记得我。

赵瑞己确实对他毫无印象,他和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一样,在这之前与她没有任何的牵连。

“襄恭大哥,我的确也连你一并忘了。”赵瑞己目光不讳地迎视他,她的眼眸清如泉流,底细分明,眼神明若朝阳,媚若仙灵,出尘仙子也未可及吧。

孙襄恭轻轻笑道,“这样的眼睛不会说假话,我就相信你吧。”他松开手指,表情也变得与之前不一样,像是了却了心事一般轻松调笑道,“瑞己,没想到大病一场后你给人的感觉亦不同了,该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青季拉住赵瑞己并有心护着说,“你可别总想着欺负瑞己,如今她性子变好了,你更不能动什么坏心思说不好听的话,你要是只想戏谑她耍玩耍玩的话,我孙青季第一个为她出头!”

“她可是中车府令的女儿,留着命也是要进宫去给权贵之人耍玩,怎么都轮不到我孙襄恭一个声名不噪不响的方士。”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家瑞己姑娘,你……你无礼!”桑枝为赵瑞己感到羞恼,青季也听得十分恼火,她拉起瑞己手说,“我要不是看在他之前对你一语命中的一点小本事上,我就不会把你带来这里让我的无赖哥哥调笑,我是真的以为他想帮你看相测命的呀。”说完便白了孙襄恭一眼要把瑞己拉走。

而在赵瑞己心里总感觉孙襄恭是个有过人之处的人,所以言行举止与常人不同也是完全能够理解,她微微笑道对青季说,“既然襄恭大哥说要为我测命途,我要走也该测了命再走才是。”

“瑞己姑娘,难道您不生气吗,他刚才明明调戏你又羞辱你。”桑枝很是不平地说。

赵瑞己则说,“此言差矣,我和襄恭大哥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关系亲如兄妹,兄妹间举止亲密些并不为过,而且襄恭大哥亦说得没错,我倘若日后进宫便如同笼中之鸟不由自己,想必是要看尽宫中权贵者的脸色,襄恭大哥想必是在教化我断了那攀龙附凤的痴梦,瑞己受教了,多谢襄恭大哥好心劝告。”赵瑞己的一番话令孙襄恭从万丈深渊下瞬间飞坐于云端,几个人同时看着她,眼神各有千秋。

赵瑞己不免看向此时的孙襄恭,他的眼神对她有着审视与不解,但不消多时他便轻笑地说,“想不到现在的瑞己倒变成了我的知己了。”

“襄恭大哥,为瑞己测命吧,往后我会如何?”

“好,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孙襄恭一说,桑枝和青季竟都紧张起来,反而赵瑞己倒是很听话地靠近他。

“往后的你是只愚蠢的笼中凤,在你可以振翅而飞时却自断双翼,你的下场是林毁鸟亡。”

孙襄恭目光极深地看着赵瑞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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