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照在透明的落地窗上,透过窗外满眼是蓝得十分舒目的通明天空,此时的云朵亦白得像是刚卷好的白色棉花糖,细细看着像是无边蓝幕里的浮雕。

玛丽认真地弹着钢琴,她雪白尖细的手指灵动地跳跃于黑键和白键上,她安静而专注于每个看起来像是从古老森林里的小木屋里鱼跃而出如同精灵一般的每个音符,她的心神投入于一个像童话一样不是真实存在却单纯平静的世界。夏日的灿烂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得钢琴室内分外明亮,玛丽的脸因此看起来更白皙夺目,她的侧脸线条像是艺术家在最具灵感的时刻所描划出的一笔,微微鼓起的嘴唇上有着和桃花开至盛时一模一样的粉色,她长得不平常,与普通人有明显的气质差别,长相脱俗令人赏心悦目可惜沉静若冰石,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她天生不能说话,天生是个哑巴。此刻的钢琴室里只有玛丽一人,有人正透过落地窗看着她,玛丽并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当她停住手时,她眉眼微有一动地将目光转向落地窗外,明媚的窗外世界便映入瞳眸尽收眼里,她认真地看着蓝天白云,世界此时在她眼中是非常干净而舒服悦然的样子。熟悉的衣着出现在眼前,阿诚微胖的身材穿着简约休闲的衣裤笑着冲她走来,他斜背着米白色的书包,他和平时一样下了课就直接背着书包来找玛丽。

玛丽在七岁时进入聋哑学校就与阿诚成了平日里的玩伴,他们在一起时阿诚能一口气说出很多话,话题涉及得十足广泛却不过都是围绕着他一人而展开。比如他早上吃的早餐是他爸趁周末休息时特地煮给他,和他爸的手艺比起来,他妈就从大长今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普通煮妇。阿诚还讲了他的同桌数学测验只考了三分,因为他同桌只做了选择题。阿诚说他没想到他同桌的手气如此不争气,才选对了一道,换作别人哪怕是闭着眼睛也不用像他那样才蒙取了三分。阿诚还说他没想到同桌侥幸他自己拿下了一题,他同桌说三分怎么着也比零分强,至少不是个底数,后面不是还有一二零在垫脚。

阿诚虽然听不见,但他能把别人和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给玛丽听,前提是他得注意看别人说话时嘴巴的动作,因为他看得懂别人说话时嘴巴各种动作所表达的语言,耳聋的缺陷倒也没怎么影响他和他同桌的正常沟通。玛丽会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直到他又说起那个坏小子时气愤得边说边跺脚,好象那人就在他脚底下垫着。那个坏小子总能令他不由得在玛丽面前有失形象地怒相百出。

“他们几个在厕所里抽烟喝酒,就跟厕所是他家的卧室一样,他们说话时的样子很夸张,哈哈大笑得一定是在谈一些不健康的话题,我看到坏小子三天两头地换一个女生搂抱,连校花都搂过,怎么连校花也看上流氓,坏小子今天又问我怎么不去聋哑学样窝着,来到人人四肢健全的学校里混是不是觉得物以稀为贵能突显独特,最后他还说,聋子诚,我给你一个女朋友吧,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我真想揍他一顿,把他抡个鼻青脸肿骨折残废,连他娘都认不出他来……”

玛丽听着阿诚的抱怨和暴力幻想,她没有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字半语,她只能听着直到他说完。他们走在午后洒着阳光的街道上,街道旁绿树茵茵,此时无车也少人经过,风拂过树叶间的绿意时,玛丽似乎能听到什么,她微微侧目,斑驳的叶影映于脸上轻轻晃动。

身后有声音传来,令玛丽的身形一顿。

“聋子和哑巴在一起,的确是没有一点违合感。”说这句话的人,他发出的语气很平常,语调低得似在怨诉一般。

不过在别人听来,这句话明显是在嘲讽,身后有不少笑声响起,玛丽眼中略有一动,她知道阿诚听不到身外的声音,只要他没看到身后的情况,她便可以装作没听见漠不作声地继续走。

“难不成你的耳朵也不好使,跟没听见一样……”声音依旧低,但还是传入了玛丽的耳里,她的听觉高于常人,可能是上天对她不能开口说话的补偿吧。

玛丽一步步地和阿诚向前走,她想着尽早离那些人远些,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但她有种感觉,或许说话的人就是阿诚常常提起的坏小子吧。

如果真的是,那么她就更该和阿诚一起离他们远些,以阿诚对那些人的成见和印象,只要让他看到他们对他说话,他一定会联想出一些被升华的恶意语言从而激起愤怒,她知道阿诚在她面前总要刻意表现出一些男子气,以致于做出一些逞强冲动的事。

玛丽感到背上传来痛感,有人拿东西扔向她,凭感觉应该只是纸团一类的东西,产生不了多大的伤害。她脸上没有一点动容之色,依然不偏不倚地走着。

后面的人并没有善罢甘休,玛丽的背接二连三地遭到攻击,但她依然没有作出一点反应,她希望身后向她扔东西的人能明白,她在忍受,只是为了不生事端,她在做一个妥协者。

身后的人似乎罢了手,背后恢复了安全。但阿诚却不走了,他即刻向后转身,原来身后的人只是对玛丽罢了手,他将攻击目标转到阿诚身上。

“看来聋子比哑巴敏感……”声音明显比之前提高了不少,听起来有些得意。

玛丽看到阿诚怒目看着前方,她将脸微微侧转,阳光在眉眼处发散着,前方有一个人的身上被光线白晃晃地照开,玛丽不禁皱了皱眉眼,她仿佛看到了一大片刺眼的光色迷雾,她竟感到茫然和不安。

阿诚禁受不住他们嘲笑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竟能随手捡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他大力且不顾后果地朝前扔去。

玛丽来不及阻止,好在石头被他们避了过去,未伤到任何一人。

“敢拿石头扔我们,大家一起把聋子诚揍扁!”

玛丽的手被阿诚猝不及防地紧紧抓住,他拉着她快速地跑走,有风从身旁而过,吹过树叶时,玛丽似乎能听到什么。

但那是什么呢,没有时间令她多想,在他们穿过一条平时鲜少有车开过的街道上时,却很不巧地有汽车向他们开来,阿诚听不到车声,他只想快点穿过街道带玛丽远远跑开,玛丽的眼睛此时不禁睁得很大,她没有缓冲的时间令阿诚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她即刻果断甩开阿诚的手并使出最大的力气将阿诚推开。

如果死是她接下来所该承受的命运,那么她便做不出反抗了,接受命运就如她接受了自己不能说话的事实。

玛丽没想到自己会像一个经历了千尘百世一样的人安然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碾过她的身体,然而比命运更意想不到的是,有人奋不顾身地到她身边,就如同一阵疾风,没有任何预料性地扑向她。可她的命运却波及了他,汽车撞过来时,玛丽感到有人扑向自己,她在承受到撕裂般的疼痛之前被紧紧抱住,倒地时她身上压着一个人,她意识消失之前听到身上的人传来极为微弱的声音。

“只不过是个聋子,你至于为了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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