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笙愣住,心头突突的跳起来。
恨么,不恨么?
只是如果没有祝云天逼她下药,她和魏千影又能结伴而行多久。
魏千影是鸽子,那她就是鸽笼,就算鸽子一时昏了头脑甘心被她束缚,时间久了也终究是要离去的。
君心似海,这一份情又该去哪里寻一个善果呢。
是受制于人,被迫在韶华胜极时戛然而止,还是待到时间冲淡情爱,看着它枯萎消散。
到底哪一个更残忍,哪一个更慈悲?
一时间,万千种念头涌上心尖,到头来不过剩下那人冒雨替她修补屋顶的白色背影。她穷极一生,飞蛾扑火,也无法企及的背影。
但她知道她将得借此,走完余下的路。
这路上只她一人,且只能她一人。
“我觉得恨一个人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所以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再恨别人了。人活在世上就图个舒坦,没事儿何苦把自己弄得那么累。”齐笙勾起嘴角笑了笑,推开门的瞬间感到恍惚。心底早就埋下的种子似乎在刹那间生根发芽,拔地而起,织成网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她是这样强烈的想要见到魏千影,哪怕一面也好。可终究是妄想。
在门外侯着的侍女奇怪的看她一眼,匆匆进了屋子。
一步,两步,三步……十七步。
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叫,“堂主你怎么了,快醒醒,来人啊……”
后头还有什么动静她已经听不清,只觉得脚步沉重至极,突然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吐血是这种感觉,齐笙晕倒前这样想着,她想着若是立即叫她去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魏千影摘下眼罩的瞬间,迎面而来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眼。随后,看清了那张在他脑海中镂刻了无数遍的面容。
原以为再见到他时,会是毫不犹豫的兵刃相见,却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这样心平气和的对那个人对视。
陆逊站在一旁,面色不再嬉笑,而是透着少有的凝重。
祝云天挥手让他退下,他神情复杂的看了魏千影一眼,转身离开。
房门在身后合上,祝云天捏着手中佛珠,喊了声“千影”。
“祝叔叔。”
刹那间,仿佛十八年前的光阴再度重现。
彼时,他祝云天尚是魏父的莫逆之交,不曾想在魏家倾覆那一夜,便是他首当其冲,令人猝不及防。
“没想到,已经这样久了。那时候你才这样大。”祝云天比划着,脸色竟是较往日苍白的多,眼窝深陷,不知经历了何种变故。
魏千影无暇多想,只抿了嘴冷冷问:“齐笙呢?”
祝云天像是没听到似得,继续自顾自的说:“这些年,我时常梦到你父亲怪我当初为了魏家的绝学秘籍大开杀戒。今日想想,似乎他是对的。”
“我问你齐笙呢。”
“杀了我,如今我的命任你取去,为魏家上下报仇。”
魏千影眼底涌过煞气,不自觉的抬高音量:“我只问你一句,齐笙人在哪里?”
祝云天望着他,突然勾起嘴角道:“千影,你变了。从前在你眼里没有事情比报仇更重要。”
三言两语,瞬间犹如无形的手攥住心房。原来,她对于自己,竟是这样重要么,甚至到了可以消弥仇恨的地步。
为何这样。
魏千影神情有些迟疑,只听到祝云天带着笑意慢慢的说:“其实齐笙不姓齐,应当姓祝。当初是我为了名利和称霸负了她们母女俩,今日不敢与她相认,也算是自食恶果。”
“我看着她将毒酒递来的时候,竟然觉得解脱。我这一生做了这样久的恶人,干了这样多的恶事,最后死在亲身骨肉手中,大概就叫做罪有应得。”
他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继而口吐鲜血,面色如纸,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从软塌上起身,宽大的衣袍下早已形容枯槁,看起来十分怪异。
但就面容而言,果真和齐笙有几分相似。
眸色偏浅,下巴尖瘦,连左眼角下方的泪痣都生的一模一样。
“齐笙被关在后山天牢,杀了我,你便去找她吧。她在等你。”祝云天说罢,负手而立,平静的闭上眼。
魏千影不语,最后看祝云天一眼,转身出了屋门。
他不必动手,只须留他在那里,在生命消散之前,备受良心的煎熬,至死方休。
这是比死亡能带给他的,更大的折磨。
屋内,祝云天缓缓睁开眼,无声叹息。
光线从他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归拢在头顶处,像是天光。
只是待到天光落尽,便真的能够得到救赎么。
清风堂内满地血腥,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纵使陆逊有意防着魏千影,一路以眼罩蒙住其双眼,却没料到即便这样,他依旧有法子一路留下记号。
苏长风随后领着扶风阁众寻来,便犹如瓮中捉鳖。
清风堂气数已尽,终是天意。
魏千影施展轻功直往后山,心跳的迅速,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后山风起云涌,无人知晓会是什么在那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