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被警方带进了刑警队的审讯室。当然,晚上那么大的动静,是不可能瞒天过海的。现场满地狼藉,有被打爆脑袋的尸体,有昏睡不醒的薛梅格,而我却拿着一把枪出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发现场。

我当然可以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现场打扫干净,毁尸灭迹也好,制造假象也好,总之,只要摆脱了警方的追查就是了。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做的事情是正义的。

更因为,那看似诡异的事发现场,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明我犯了罪,这人类的警察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检查了我的枪,经过鉴定,那是一把仿古的玩具枪,根本没有任何射杀的能力,更不可能打爆人的脑袋。薛梅格的昏睡,经过医院诊断,竟然无法查出病因。而且,他们更让他们纳闷儿的是,即使我手里的枪是真的,我干嘛要打爆一具死尸的头呢?

但那玩意儿从现场直接的观感上看,我似乎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坐在审讯室里,强光灯照着我疲倦的脸。对面坐着一老一少两个警察,那老警察一进来就坐在那里不说话,叼着一根烟使劲儿地看我。

只是,我的疲倦无人能懂,在强光灯和警察敏锐的目光注视下昏昏欲睡。大概我的疲倦让那个年轻警察理解成了牛逼,他十分恼怒,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叫着说:“老实点儿,坐好!”

这强大的声浪根本无法唤醒我沉睡的眼皮儿,只是感觉这个声音非常讨厌,嘴里嘟囔了一句:“再特么哔哔,拍死你丫的!”

他大叫着:“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那年轻警察一定是听清了我的话,不然他不会这么暴躁。被他这么一闹,我实在睡不着了,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涌上来,但又不好发泄。

我习惯性地抹一把脸,然后又用双手使劲儿地搓了搓,然后对那一直盯着我看的老警察说:“给我支烟,好吗?”

那老警察嘴角往上一翘,给那新蛋子使了个眼色。那新蛋子警察老大不愿意地抽出一根烟来随手丢了过来,我也不计较,戴着手铐弯腰捡了起来,仍然平静地说:“火。”

那老警察又给新警察使了个眼色,十分无奈地从上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打火机,走路故意装出威严来,啪一声,那火苗呼一下窜起了老长,差点儿燎着了我的头发。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把嘴巴凑到我的颈边,低声但恶狠狠地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这个人渣!”

说实话,他这么说我的时候,我那个恨呐,恨不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撕巴撕巴喂鬼。可我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因为这是我选择的。不然,我完全可以趁着夜色不管薛梅格的死活就逃之夭夭。

于是,我忍着屈辱,抬头对那小警察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的烟,还没点着呢。”这家伙果然是个新手,见我在他的淫威下如此淡定,显然有点儿不适应,他面带不解,不由自主地把打火机伸过来,我偷眼一看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烫金小字:天地人歌厅。啪地一下火苗又窜了起来,这次,我没那么笨,歪着头点燃了香烟,那家伙却不知道松手,把手烫得啊地尖叫了一声。

我心里说,这个生瓜,还想逞威风,太嫩了点儿。我淡定的微笑,让那一直在观察我的老警察的面部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但他仍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又点了一支烟。

看得出这个老警察是个有经验的,一般情况下,任何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鹰眼。在人类的警察里,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虽然没有开口,但其实他的审问其实已经开始了。他是个高手,不会轻易出招,就像两个武林高手对决,相互之间变换步伐和姿势,只是在试探对方的漏洞。也许,他经历了成百上千次的审讯,他善于通过犯罪嫌疑人的表情来抓住他们心理防线的突破口。

这种心理上的对决,说实话,谁先开口,那必定是输的一方。这有点儿类似剪刀石头布的猜拳游戏,快出手的一定是输。

又好比两个狙击手的对决,一个潜伏在泥沼中,一个伪装在树冠里,忍受着蚊虫叮咬、刺骨的寒冷都必须做到纹丝不动,因为,他们都知道,凡是那个先动的,就必死无疑。

我看透了这种老警察的把戏,心里就坦然起来,不就是个耗么?老子就跟你耗,你手里能掌握老子多少资料?大概你能查到的也不过是玄武公司行政秘书这一身份,如果你知道老子是阴探,还能坐在这里审问吗?早吓死你个狗日的了。

就在我稍一走神的时候,那老警察突然发问,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阎王!你的外号是阎王吧?”

这是我当年在西南边防武警部队时,毒贩子送的雅号,后来就成了我的行动代号。而这个,无论在当年还是现在都属于国家机密。这种绝密档案,他即使能够查得到,但他这么快就能查得到?

我是刚刚才被警方带进来审讯的,那个几乎被我自己都快要遗忘了的代号,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一个普通的刑警嘴里说出来,我顿时有一种被脱光了的感觉。

然而,对决才刚刚开始,我还没有反击,他的“连环组合拳”就已经发招了:“你十八岁入伍,天赋异禀,视力非凡,凭着这一能力,你被培养成了武警部队优秀的狙击手,后被调往武警西南边防总队执行缉毒任务,警衔中尉。我说的没错吧?”

我点点头,警惕地只说了两个字:没错。

这下可惊坏了那个生瓜小警察,他大张着嘴好半天,看看那老警察又看看我,然后用手指着我,对那老警察结巴地说:“他他他,他有这么厉害?”

那老警察瞟了他一眼,说:“他若不是主动投案,我们根本就抓不到他,还有,若不是在这里,就像你刚才要那么激怒他,你的脖子早就断了!”

那生瓜警察惊得一下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面无表情,内心狂乱。这警察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知道我这么多信息。

在这种环境下,我这个狙击手是无法赢他的,于是放弃了防守,坦然说:“你到底是谁?我即使是因为违反纪律而被开除军籍,但你说的这些信息也是高度的国家机密,你一个普通地级市刑警队的警察怎么会知道的?”

那老警察见我的心理壁垒被打开,脸上就舒展了很多,亲自从桌子后面走过来,重新给我点上一支烟。然后,对那年轻地警察说:“你去帮我到办公室拿盒烟。”

那小警察得了令,一边瞅我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出去了。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我坐的椅子扶手上,轻松地说:“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说了,你到底去那个停尸房要干什么?”

他这么一问,我抬了抬手,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我是真想坦白,只是我说了他也不会信。我只好耍起无赖来:“杀人!你有证据吗?”

那老警察似乎是有备而来,见我耍起了无赖,竟然悠闲地双手抱胸围着我踱起步来。甚至轻轻地笑了几声:“我是想抓住杀人凶手,但你不是!”

我心说,尼玛,这话说的,那里除了薛梅格,都特么是死人,老子犯得着去杀死人吗?转而一想,嗯,老子本来就是去杀死人的。尼玛,怎么这么乱。我这神枪阴探应该具有缜密的思维和超凡的推理能力才对啊,怎么刚遇到这么点儿事儿就晕了?

心里乱,就没吭声。但那警察的思路似乎非常清晰。他继续说,但转变了话题:“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女人你是怎么认识的,哦,就是那个叫薛梅格的女医生。”

他突然说起这个,倒是也勾起了我心里的疑惑,薛梅格,她一个妇产科大夫怎么会深夜里跑到停尸房去查看一具死尸呢?看来,这个刑警关心的并不是昨晚那爆了头的死尸案,而是另有案情。很可能,昨晚这些警察在我还没有去那个停尸房的时候,就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们盯梢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薛梅格。而我出众的灵觉只对鬼怪敏感,至于躲在暗处的人,却没有什么察觉。而我,为了执行一个世人完全不会相信的任务,误打误撞地走进了这些人类警察的视野里。

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昨晚他们完全可能目睹了我斗鬼的那一幕。

我正在分析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那警察突然就把脸凑过来,和我面面相觑。脸色镇定但阴森地说:“说,那女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这特么阴阳混合的案子,真是让人头疼,思考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这家伙又特么一惊一乍的,烦死了。我随口说:“她曾经是我妹妹的主治医师,打过几次交道。”

“那这么说,你跟她不熟咯?”他摸着下巴,似乎还在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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